轻笑,“去吧。”
陈宣拿了药方,“属下告退。”
屋中只余他们二人。
“时至今日,祖父可有一丝后悔?”
陈横易神情有些恍惚。
后悔?
他也说不清是否有后悔,只是觉得,心里莫名的堵得慌。
见他不说话垂眸沉思,陈天权便懂了他的意思,“祖父,您是长辈,照理说孙儿不该评判您如何行事,但在倾城这件事上,您委实过分了。”
“早年如何且不说,您纵是有百般不对,也终究是用一双腿换过倾城的性命。但近来,您不该在禾术平乱的当口打铁甲军的主意。若倾城事前没有准备,铁甲军又临阵变卦,您可知倾城将会面临什么?”
“失去禾术不要紧,但那禾风华刺杀过倾城多少次,您以为她若胜了,会轻易放倾城离开禾术?”
“是,以倾城的武功,纵是败了,若想离开禾术并非难事。但您莫要忘了,她此番带着孩子一道。她一人逃脱容易,可孩子呢?难道便不管孩子的死活?”
“再则,不仅倾城在禾术,姑母也在。您就算对姑母没有情分,看在一场父女缘分的份上,您也不该在禾术有动乱时如此行事。姑母为禾术皇后,若被禾风华谋逆成功,姑母会是何下场您可有想过?”
“祖父,您未告知孙儿姑母的存在,孙儿可不计较,您依旧是孙儿最敬重的人。可您的作为连孙儿都觉得心寒。您若还有点良心,便将手里的铁甲令还给倾城吧,虽然有无铁甲令于她来说并无影响。”
铁甲令就放在袖中,陈横易不由得将其拽紧。
为这一块令牌,他失去了所有。
身边人的背叛,孙子的失望,儿子的野心不死,女儿或死或形同陌路,外孙女就此与他划清界限……
至于陈家,连身边的人都背叛了他,大权自不在他手中。
他这一生做了那么多,图的究竟是什么?
至高的权势?不屈居人下的地位?
就算是这些,可到头来他都得到了么?
没有,他什么也没有得到。
将铁甲令拿出,“是扔是留还是归还,你自己看着办。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陈天权看着他,最终将铁甲令接下,“孙儿告退,若有什么事,祖父可着人去唤孙儿,在祖父离开禾术之前,孙儿都会留在这里。”
至于铁甲令,自然是要还给倾城。若她不要,便当着她的面将其毁了,也能免去旁人再以此给她带来威胁。
即便如今铁甲军认她不认令,但也保不准时日久了不会有人以铁甲令作祟。
他走出屋子顺便将门带上,一回身就看到站在那里的阮芸。
愣了一下,拱手作礼,“姑母。”
“不必多礼。”
“姑母是来看望祖父的?可要进屋去看看?”
“不了。”
陈天权才发现她连个随侍的宫女都没带,看样子像是悄悄过来的。来了却不进屋,就在这里站着……
祖父住在宫里这段时日,她估计不是第一次这样出现在青莲宫。
“青莲宫景致不错,你若不急着出宫,便陪我走走吧。”
“是。”
两人转身走向青莲宫前院的莲池。
“玥儿给你祖父看过了吧,情况如何?”
“说是一月便能见成效。”
“如此便好,玥儿她……哎,玥儿的脾性就是如此,旁人待她好一分,她便会百倍还之,很是重情重义。旁人若做于她不利的事,她亦会百倍奉还。她这番分明是手下留情了,若换作旁人在那般敌我双方对峙的关键时刻坏她的事,定不会如此轻易便能了事。”
“你别看玥儿这样果决,若非失望到极致,她断不会做到这一步。从前我与陛下不过是在她流落万毒谷之时寻到她,要将她接回禾术,她便念着我们的情,在为报血海深仇筹谋之际,还到禾术为我们做那般多的事。”
“早年禾术海盗横行,因玥儿才得以全部歼灭,此事你应当听说过。”
陈天权点头,“嗯。”
还不知倾城便是禾玥时,他对禾术这位储君公主的大名就早有耳闻。禾术的消息虽不好探,但陈家想知道一些在禾术不算什么秘密的事并不难。
“于我和陛下来说不过一个心疼她失去父母,想要给她一个安身之地的善举,于她来说却是莫大的恩情。你别看玥儿对我和陛下都十分敬重,她其实从未将我们当成家人。这世间若还有什么人能被她当作家人,应就只有父亲了,毕竟小时候父亲是那样宠她。”
“偏生父亲……哎。”
……
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屋中的陈横易再听不到。
他在脑中不断搜索,才渐渐想起快被他遗忘的温馨画面。
小丫头长得乖巧可爱,聪明伶俐,嘴甜爱笑……
而这样的小丫头再看不到了。她变得冷清,这几次见面都未见她露过一次笑颜。
陈横易握紧双拳靠在轮椅上,突然无比后悔。
然,悔之晚矣。
*
至于阮芸如何知晓在顾月卿心里陈横易是不同的,是因早年她在顾月卿面前提起陈横易时,顾月卿纵是依旧一脸冷清的模样,但她自来无波的双眸闪过了不一样的情绪。
如今,这点仅有的不同也被陈横易消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