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旺听了,心情越发焦急、沉重,赶紧跳下马,冲进院子,在一棵刺桐树下拴好马,奔进蚵壳屋。
只见堂屋和靠里几间卧房里,桌倒床榻,破衣烂褥扔得满地都是。外间堂屋的地上还躺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鲜血和污泥布满头脸和全身,眼睛愤怒地圆睁着望着天,眼珠却一动不动,嘴巴死死地闭着,牙齿咬得腮帮绷绷。她的薄袄被撕得条条缕缕,沾满灰尘,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胸口处被撕掳开一个大口子。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紧紧地抱着她,哭得满脸是泪,还不忘紧紧揪着衣服,护着女孩的胸口。她的身边扑倒着两男一女三个小孩。女孩大约十二、三岁,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半长短袄,两个男孩只有五、六岁,一个个都是鼻青眼肿,眼泪吧喳,嗓子都嚎哑了。他们满身尘土,衣服也是被撕扯得张着大口子露着。
李旺一看,这倒在地上的正是将军的女儿苏澜,抱着她的是她和弟弟的乳娘李嬷嬷。旁边那个抱着苏澜的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眉眼仿佛将军的小男孩正是将军五岁多的小公子苏源。另外那两个女孩、男孩,正是李嬷嬷的女儿春红和儿子社日。
李旺赶紧问道:“李嬷嬷,这是怎么了?”
李嬷嬷和几个孩子正在嚎啕大哭。看见李旺,越发哭得凄惨,泣不成声地道:“李旺小爷啊,你可是将军大人派来的啊?你可总算来了!”
“我们澜姐儿今日凌晨不知怎么的,突然就从梦中惊醒,先是呼爹喊娘叫兄弟地大喊大叫,然后就哭天抹泪地一个劲地往蚵壳墙上撞,然后就昏厥了,人事不知,只是眼睁睁着望着天,身上火一样地烫,不言不语,不吃不喝,连水都灌不进去,可把老奴吓死了!半夜请来村里的郎中,扎针灌药,都不顶事!”李嬷嬷泪流满面,浑身哆嗦,“今日一大早,老奴预备到军营报信,可侯府那些杀千刀的闯上门来,二话不说就把我们澜姐儿的头给打破了!可怜的澜姐儿啊,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叫老奴怎么去见你娘亲簪娘夫人啊……”
李嬷嬷哭得稀里哗啦已经不能言语。
李旺赶紧问李嬷嬷的女儿春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春红吓得牙关格格直响:“小姐凌晨突然生病,郎中扎针灌药都不行。天亮后,我娘准备让人套牛车去兵营,忽然侯府里的管家苏长起气势汹汹地来了,还带来了两个恶魔,见东西就砸,见人就打,把我打了一巴掌……”
李旺这才注意道,春红的右脸又红又肿,呲牙咧嘴,痛苦不堪。
“……他们不仅抢走了我们的牛车,粮食,农具,锅碗瓢盆,桌椅板凳……还把我们全都打得鼻青脸肿,还把小姐从床上拖下来拳打脚踢,用棒子把小姐的头都打破了,鲜血流了一地……”
李旺气得手脚冰凉,浑身直打哆嗦。他强忍怒火,赶紧道:“李嬷嬷,赶紧把小姐抱到床上去,这腊月天着了凉更要坏事!”
李嬷嬷都急糊涂了。听了李旺的话,不由抽了自己一巴掌:“打你个糊涂的老东西!”说着赶紧在邻居的帮助下,把将军小姐的卧房里塌倒的床重新支起来,又将被褥整理好,把广澜抱上了床。
李旺吩咐春红赶紧烧些热水来,把几个人,尤其是苏澜的伤口都清洗一下,换换衣衫。不料春红又嚎啕大哭起来:“我们的灶台也被砸坏了,锅也被砸了一个大窟窿,没法烧水!”
几个村妇赶紧招呼春红到她们家里烧水。
李旺奔到到院子里,从马上一股脑儿卸下所有东西,在大伙的帮助下,把东西全部驮进屋。李旺还把二十两银子给了李嬷嬷,道:“小姐病得这般厉害,又被打得浑身是伤,尤其这头上血水呼啦的,不能耽搁。我得赶紧去军营请别军医来瞧病!还有,将军出营剿匪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得去把孔将军请来。下一步怎么办我们听他的!”
“好好好!”李嬷嬷道:“赶紧把别军医请来!要紧!要紧!”她顿了顿:“还有通判刘希大人家,也劳烦你通传一声,通判夫人是我们小姐、公子的堂姨母。”
这时春红端了一铜盆热水过来,李嬷嬷忙迎进去,关了卧房门,和春红一起为小姐擦拭、换衣。
苏源和社日鼻青脸肿,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外,紧紧地抓着李旺的衣襟不撒手。苏源惊恐地哭泣道:“姐姐,我要姐姐!”
李旺好不容易才安抚住两个孩子。正准备转身出门,忽然听到李嬷嬷的惊叫声:“澜姐儿,你怎么啦?“她凄厉地叫道:“我的澜姐儿啊!”
李旺听了,吓得心脏怦怦直跳,冷汗立马淌了下来。该不会?
李旺不敢贸然推门进去,只能在外面焦急地呼唤:“李嬷嬷,小姐情况如何,要紧不?”
突然,“哐啷啷”一连串声响,是铜盆落地的声音。接着传来李嬷嬷撕心裂的地叫喊声:“不好了,快来人啊,澜姐儿……”
李旺急了,猛地推开房门,就见将军小姐正在床上垂死挣扎!一会儿似虾般头脚蜷曲做一堆,四肢僵硬一动不动,一会儿又浑身抽搐,白沫喷涌,鲜血从眼眶、鼻孔往外直涌。春红站在一边,茫然无措,李嬷嬷则惊吓得变了脸色。
过了好一会,苏澜才猛地松弛下来,张开嘴巴撕心裂肺地嚎叫一声:“该死的老天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