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珅一滞,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既然这些人是我从浙江带来的,自然就由我带着这个浙江卫兵大营!”
孔峰哈哈大笑道:“英武将军进京叙职,临走将殿州卫兵一应事务全盘交给本将军暂代!本将军只知道,皇上圣旨和兵部调令,明明白白写着,此七百人乃弥补殿州卫兵兵员不足!记住,是兵员不足,而不是官员不足!那么,把所有人打散分到五大军营,从士兵做起,弥补各营兵员不足,有何不妥?难道,这七百人不是朝廷卫兵,竟是你洪珅的私兵不成?”
“请将军慎言,我何时把他们当成私兵?”洪珅恼羞成怒。他知道,私兵的事情必须掰扯清楚,不然说他拥兵自立,他就是百口莫辩!
“是么?既然不是你的私兵,那我就奇怪了,我只知道,殿州卫兵只有磐石营、冲云营、伏波营、振涛营、虎豹营等五大军营,我竟不知道,殿州如今还有一个浙江营?莫非,洪珅将军接到了皇上的圣旨,或者是兵部的命令?且拿给本将军见识一下,如何?”
洪珅一时间呆若木鸡!是啊,圣旨和兵部并没另外设立浙江营!也的确是补充兵员!
洪珅忽然一下子慌了手脚。以前觉得自己有七百卫兵在手,又是从四品扬威将军,一人之下,数千人之上,底气十足,踌躇满志,感觉自己拥有整个天下,却原来自己是踩在虚空里,手握的是空气,真真是个笑话!
但是,他却不甘心这一切付之东流:“将军误会了,我没有这样的圣旨和命令。只不过……”
“既然没有圣旨,也没有兵部命令,又何来你口中念念有词的浙江营?莫非是你自立的大营?”孔峰逼问道。心里不由高兴,果然苏澜是个聪慧的,几句诘问,就让洪珅慌了手脚!
洪珅气愤地道:“本将军乃从四品扬威将军,手下自然应该有七百卫兵!难道本将军也要去做一个小兵么?这岂不是笑话?”
“怎么,从四品将军就不能做小兵?我只知道,品级是品级,官职是官职!不能混为一谈!当年圣上贵为皇子,不是一样在军营里做着小兵?!依照洪珅将军之言,我们的皇上竟然是个笑话?”
的确,当今圣上,升平皇帝杜远,少年从军历练,也是从一个小小卫兵做起!
洪珅吓得心脏砰砰乱跳。他奇怪,怎么说着说着,说到当今圣上是个笑话?
“将军莫要戏言!”洪珅觉得自己忽然理屈词穷,分辩道,“这些浙江卫兵,很多都是历经战阵,立功无数!从小兵做起,实在不妥!”
“确实不妥!不过,有什么办法呢?皇上说是补充兵员不足,那你们就得从小兵做起!圣旨不可违!”孔峰居然耍起了无赖,却也收获奇效!圣旨在上,谁敢罗唣?
这时,忽然一个帐篷打开,几十个百姓一哄而出,纷纷指着朱廿等人道:“将军,就是这个黑塔汉子跑到我们村里强抢粮食和牲畜,还将里正邓二爷打成重伤,请将军为我们做主!”一时间,号啕痛哭的,愤恨怒骂的,不绝于耳。刘寡妇甚至上来揪住朱廿的衣衫,哭喊着索要赔偿。
洪珅和朱廿一时间目瞪口呆。军营重地,百姓岂能轻易踏入?这明显是孔峰借强抢粮食和牲畜之事,要给洪珅和朱廿好看!强抢民财,此事可大可小,唯一的办法就是死不认账!
当下,朱廿异常恼怒,吓唬道:“你这泼妇,竟敢污蔑本六品校尉抢你牲畜,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罢猛地一挣,竟将刘寡妇带倒在地。那刘寡妇被逼到死路,也是无所顾忌,从地上爬起来,猛地照着朱廿的大腿咬了一口。那朱廿猝不及防,狂性大发,挥拳就要痛殴刘寡妇,被董山钳住手臂,不能动弹。
邓富、邓宣等人叫嚷道:“将军,这黑塔汉子就是这么一拳把我们里正打伤的,将军要为我们做主啊!”
董山使劲一掼,朱廿不由得连连后退。董山飞步上前,连踢几脚,将他踹翻在地。董山又疾步上前,一脚踩在朱廿的胸口上。只听嘎嘣一响,朱廿觉得胸口一阵窒息,痛彻心扉。他知道,自己这是肋骨被踩断了。
洪珅知大事不妙,嘴里却硬道:“将军要给我洪珅下马威,大可不必捏造如此罪状,冤枉我们抢劫粮食牲畜,打骂百姓。”
不料刘寡妇哭道:“你们没抢没吃,你敢对天发下毒誓么?”
洪珅刚想发誓,忽然觉得肚子一阵绞痛,似乎昨晚的钵饭、蹄髈、肥鸡、羊肚都在肚子里打架。不免心虚害怕起来。时人信奉鬼神和因果相报,一时间竟然不能做声。倒是那几个鼓噪的卫兵道:“没吃就是没吃,为何要发毒誓?”
这时邓富和邓宣指着这几个鼓噪的人道:“你们当然不承认,因为你们就是伙同这黑塔大汉抢劫之人!”
洪珅叹了一口气道:“毒誓我绝对不发,你们若有证据,那就拿出来!”
孔峰一笑道:“这些村民自然都是人证,至于物证嘛,”孔峰猛一挥手道,“抬上来!”
只见几个卫兵抬了一个竹筐子上来。众人一看,竟然是一筐子肉骨头、猪毛、羊毛、鸡毛、内脏等杂碎和几个装粮食的麻袋。卫兵将这些杂碎倒在操场正中,拼拼凑凑,居然出现了两个猪头,六个羊头,还有十几只鸡鸭的头。正好与百姓反映的合丝合缝。而装粮食的麻袋上,赫然写着邓家湾好几个村民的名字,其中一条麻袋还写着里正邓二爷的名字。
孔峰道:“这些东西从何而来?”
卫兵道:“恐怕他们不认罪,在下去他们废弃的军营寻找来的!”
洪珅和朱廿都呆了,硬着头皮叫嚷道:“栽赃、诬陷!”
“栽赃?诬陷?”孔峰道,“你们若是老实承认,我敬你们是汉子!若不承认也行,本将军就稳坐这营帐,等着你们浙江卫兵互相揭发,谁揭发了谁就有饭吃!”
话音刚落,就见浙江兵中走出一个青年,大约二十出头,中等个子,略显消瘦,眉宇间有些忧郁之气。他跨步上前,双手相抱,单膝跪地,道:“将军,不用等,十夫长袁飞揭发!昨晚,从四品扬威将军洪珅纵容六品校尉朱廿,率十二名卫兵出营抢劫,共抢得十多石粮食,装粮食的麻袋都有村民的名字;还有两头肥猪,六只山羊,十几只鸡鸭,洪珅将军吃了两碗钵饭,一只蹄髈,一只肥鸡和一个羊肚,朱廿没有吃饭,却吃了一盆子红烧肉,一只烤鸭,还啃了一个羊头!”
那朱廿被董山踩在地上,痛如刀绞,却不住叫唤:“好你个袁飞,不过是我霸你妹妹做了小妾,你就如此报复我!有朝一日,看我不整死你和你妹妹!”他把洪珅的话学了个十足十!
袁飞挑了头,好些个士兵呼啦啦都站了出来,纷纷道:“禀报将军,昨晚,他们这些当官的,还有他们的心腹,吃吃喝喝,我们普通士兵,或者跟他们有过节的人,连汤都没有喝的!”
又有成排成排的士兵出来揭发。黑压压的,不下五、六百人。
几个当官的见势不妙,下跪出首道:“启禀将军,某啃了一只猪耳朵。”
也有人胆战心惊道:“禀报将军,小的喝了一碗肉汤。”
孔峰走上前,问道:“洪珅,朱廿,你们可承认,纵兵抢劫民众财物?”
洪珅没有吱声,他知道大事不妙。可被董山踩在地上的朱廿还硬着脖子嚷嚷:“老子抢了,吃了,你待怎样?”
孔峰哈哈一笑道:“承认就好,我佩服你是一条好汉!”他转而喝道,“把状子拿来,让他认罪签字!”
董山听了,这才松开脚,还顺手把朱廿扯了起来。
小兵送来状子。洪珅正想示意朱廿不要签字,却不料这家伙提笔就签,还叫嚣道:“大丈夫抢了吃了打人了,又待如何?”
村民们怒极,纷纷指认,又有十几个人被揪了出来,正是那些鼓噪的士兵。没奈何,他们也签了字。
孔峰冷冷一笑道:“执法队头领,正六品校尉董山,本将军令,殿州军规五必杀,请您宣教全体卫兵!”
“得令!”董山亮开粗嗓门道,“殿州军规五必杀之,抗令不遵,杀!畏战逃跑,杀!叛国投敌,杀!奸淫妇女,杀!抢劫百姓,杀!军规如山,犯者必杀!”
殿州卫兵齐声狂吼:“杀!杀!杀!”
孔峰威风凛凛道:“执法队听令!殿州卫兵,六品校尉朱廿等十二人,违反军规,抢劫民财,人证物证俱全,朱廿等人也画押认罪。开刀问斩,枭首示众三日!”
话音刚落,就听数千人好似炸雷般喊道:“将军威武,将军万胜!”
就见董山挽住朱廿的头发,拖向操场正中。不知怎么搞得,刚才还翻眼凸睛的朱廿此时已是死狗子似的,还软踏踏的一路屎尿。
不一会儿,操场正中竖起了十几根木桩。朱廿等十多个人被绑缚在木桩上,嘴巴也塞了布巾。随后三声炮响,十几人血溅三尺,人头落地!
洪珅早已萎在尘埃!
恍恍惚惚中,他听到孔峰在高声历数着什么:“……综上,从四品扬威将军洪珅,抗令不遵,迁延四天日期!违抗圣命,盘剥勒索地方!纵兵抢劫百姓粮食和牲畜,重伤百姓!嚣张跋扈,不敬上司,不爱士兵!凡此种种,令人不齿!念在洪珅乃圣上亲封,着将所有证据全部上报朝廷,以待查处……”
然后,堂堂从四品将军的洪珅就听到自己成为了磐石军营第一百户第一总旗第一小旗的一名小兵。而小旗是一个名叫李旺的人!
同时与他一起分到磐石军营第一百户第一总旗第一小旗的,还有袁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