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澜一笑:“之前,因为我不知道绣柬的事情,被殿州推官林谦家的女仆泄露出去,全殿州的官眷都笑话我这永昌侯府庶子外室女,无知又无德,连绣柬都不知道。为此,我还大哭一场。这绣柬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诚呆了:“还有这样的事情?澜儿委屈了!”
他现在居然可以在“广润”、“澜儿”之间自由切换。苏澜表示跪服了。
“其实,是因为绣的字里面另外还写有别的字,那是封绣了字的密信!”
苏澜恍然大悟。怪道,绣柬是密信!自己还号称是这个世界最懂得密信之人,却是早就输给了百年前的任蛇娃任皇后!
“终究是后人附庸风雅,把绣柬的真正意义给带偏了。当年,父皇争储受挫,在外面流落了好一阵。”杜诚伤感道,“母妃当时还是镖师之女,听说有人要杀他,就通过绣柬传了密信。后来,父皇得救了,我外祖一家却满门被屠……”
苏澜赶紧安慰道:“说到懋妃娘娘,殿下过年都在倭国,她该多么想念你啊!还有八公主,一定日思夜想地盼着你早日回去!都是我太执拗,害得你们不能团圆!我们去给懋妃娘娘和八公主挑一些礼物吧!”
杜诚心情好转,和苏澜高高兴兴地去给母妃和妹妹挑选礼物。还“借花献佛”,给将军侯爷、苏源,还有姨父、姨母一家;苏怡姑姑、葛汉姑父一家都挑了礼物。自然不会忘了几个小家伙。
想到二月初八是心仪郡主的嫁期,自己肯定又会是像珍姐姐出嫁被错过一样,终身遗憾,于是又给心仪郡主挑了好些礼物,就连舒郡王夫妇;世子夫妇和两个孩子;心仪郡主的郡马、正五品定远将军覃卫也挑了好些。
正月二十八日一大早,苏澜嘱咐金嬷嬷多多准备食物。因为耽罗岛上有一群饿鬼在游魂。
中午,富丽堂皇的巍峨海船,气势如虹的庞大船队,像一把利剑劈向高丽耽罗。
船队引起了惊恐和慌乱,因为所有人都不知来船、来人的底细。海滩上,人们一个个惊慌失措,四处溃逃。倒是大成的护卫,虽然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他们刀剑出鞘,精神抖擞,守护着正使崔宁等使团成员和高丽王王嵩以及王妃阿莲、嗣王子王享,寸步不离。
当看到苏澜女扮男装骤然出现在面前时,高丽王王嵩激动得浑身颤抖,嘴角抽搐,最后“哇”地失声痛哭,几欲晕厥。待看到诚王殿下时,王嵩的眼睛闪过惊恐和不安。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看到王嵩的第一眼,杜诚和苏澜还是大吃一惊。辛华所言非虚,高丽王王嵩果然是腰弯背驼,华发满头,不仅如此,还病骨支离,精神萎靡,二十多岁的年轻国王,竟然有了日薄西山的下世光景!本来杜诚和苏澜憋了一肚子气要来兴师问罪的,倒不好开口了。
王妃崔阿莲和嗣王子王享也是脸色灰败,瘦骨嶙峋,眉宇间一片阴郁晦暗之色。崔阿莲虽然不是绝色,但是在殿州时也是珠圆玉润的风情少妇,而且性格泼辣,可如今却形容枯槁,满脸皱纹,仿若花甲老妇,一副战战兢兢、颓靡萎缩的模样。两年不见,嗣王子王享似乎一点都没有长高,头发枯黄,颧骨突出,眼睛呆滞空洞,哪有往日和刘嘉争夺玩具时的凶悍和霸气?而且,数九寒天,王享只穿了一套破破烂烂的麻衣麻裤,一件草席做的马甲,腰间捆着一根草绳。王妃连草席马甲都没有,只有一条污渍稀烂的麻裙,膝盖以下还裸露着。母子俩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殿下,县主,看面容,高丽王、王妃和嗣王子的确都有问题,得把个脉好好看看。”甘甜悄声道,“估计是中毒。”
杜诚和苏澜吃了一惊。和王妃、嗣王子匆匆见礼后,赶紧让甘甜带着母子俩上船去把脉问诊、换衣吃饭。
诚王殿下和堆福县主的到来,让所有人都欣喜若狂。尤其是当雪白的大米、新鲜的蔬果和活鸡活鸭搬下船时,所有人都跟疯魔了似的。要知道,他们早就断粮了,每日靠臭鱼烂虾度日。即便如此也还吃不饱。
沙滩上,大成使团正使、从五品鸿胪寺少卿、平阳伯爵崔宁,率领使团成员和护卫拜倒在诚王脚下,强压悲愤,不敢哭泣。
作为大成使团正使的崔宁,不仅在欢迎宴会上被倭人打了耳光,让大成蒙羞;而且使团成员和护卫还被杀得十不存五,使船报废了,使节坠海了,使船上大成的赏赐物品大部分翻倒在海中,而调查高丽士兵屠杀大成村民的事情却毫无进展;如今又逃难、流亡到耽罗。使团正使崔宁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危急时刻,他又保着高丽王一家逃出生天,也算是功过相抵了。
杜诚详细询问了政变经过,尤其是藤原光夫和侠道会的事情。当然也没有拉下齐猛。崔宁没见过张合,说不出所以然。
说话间,海滩上飘来食物的芳香。苏澜注意到,不远处有几处草棚正冒着炊烟。
崔宁赶紧解释,他们征用了岛民的几处草棚,但大部分人却是幕天席地。
正值数九寒冬正月时节,耽罗又是海中孤岛,风雪交加,风餐露宿,大家吃了不少苦头。苏澜不禁动容。
杜诚赶紧扶着崔宁站了起来,又招呼大家起身:“我们要加快淡水补给,尽快离开耽罗,赶到汉城。”
恰好金红果来请殿下和县主上船用膳。杜诚就请王嵩、崔宁、辛华等人赶快收拾一下东西,跟他一起上船。
苏澜发现,王嵩跟一个高丽护卫嘀咕了几句,那人转身走了。
高丽人大部分都留在了岛上茅屋吃饭。杜诚和苏澜则请大成使团和护卫全部上了丰泰号。
杜诚他们去了膳堂,苏澜则回到自己的房间。
甘甜赶紧迎上来道:“高丽王、王妃和嗣王子都中了毒!有好几样,如消耗血气的慢性毒药血枯草;麻木精神的致幻毒药曼陀罗;还有少量的剧毒药马钱子!王妃还被下了绝育药。而且,这些毒药至少下了半年有余。”
苏澜呆了。难怪一家三口个个枯槁。这是要致高丽王全家断子绝孙啊!
听说那母子俩在沐浴,苏澜赶紧让金红果去拿一件自己穿的紫貂皮披风给王妃,又把准备给苏源的一件白狐狸毛披风送给王享。
不一会儿,母子俩来给苏澜见礼。二人洗了澡,换了金红果准备的棉衣,又穿了苏澜给的披风,红光满面,眼睛也有了灵气。
金嬷嬷炖了老姜红枣鸡汤,母子俩每人一个砂锅,一只整鸡一锅汤,还有新鲜的果蔬和大米饭。
饭菜一上桌,王享就像一头饿狼似的扑了上去。几息之间,就风卷残云地干掉了一整只鸡一锅汤,还有一大碗白米饭。他还要吃饭,被苏澜拦住了。赶紧让甘甜和金红果给他弄点山楂消食丸,又让她们带他到甲板上散步化食。
王妃崔阿莲一直爱怜地看着儿子吃饭,扑簌簌地流泪,自己却只喝了几口汤,吃了几片鸡胸肉。
王享出去后,阿莲抽泣起来:“县主,谢谢您的救命之恩!”
苏澜安慰道:“先吃饭。有什么委屈苦楚,吃完再说!”
“县主,实在是……”崔阿莲忍不住呜咽起来,“自打离开大成,已经有两年多时间了!头一年,我们母子跟着王嵩,血海肉山里面打滚,经历了多少战阵拼杀!一年多后,齐猛将军总算把王叔老国王从汉城赶了出去,堵在了柳京不能动弹,我们好不容易进了汉城,有了几天松快的日子!可是不久,因为金西曼和藤原光夫撺掇,王嵩居然发了疯,想一次性纳了金家的嫡长女、庶长女、庶次女三个女人为嫔!”说到这里,她已是气喘吁吁。
苏澜不由怒气冲天。这王嵩还真是小人,一朝富贵,就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我极力反对,可是他却一意孤行,就连圣旨都写好了,只待明发!”阿莲哭泣道,“后来不知怎的,金西曼的嫡长女金银奴突然被送给了柳京王叔老国王,庶长女、庶次女金美奴、金丽奴则被送给了王翰、王穑父子!县主,这可是乱伦啊,可他们却偏偏这么无耻!”
苏澜冷笑。王翰、王穑父子,居然纳了一对同胞姐妹为妾,父子不做,偏要做连襟,真真让人笑掉大牙!
“王嵩气坏了。王叔老国王在柳京,他无能为力,就让齐猛将军去找王翰、王穑父子和金西曼兴师问罪。后来,王翰、王穑父子带着几百兵马反出汉城,后来又辗转去了江华岛。那几天,汉城动荡,烽烟四起,我们母子提心吊胆,惶恐不安,只得躲进一口废井里,生吃老鼠活吃蟑螂,真是生不如死!”
苏澜不禁打了个寒噤:“我记得,当初王妃离开大成时,您的义父崔朗大人派了好几位家族子弟,还带着百多人的护卫跟着您来高丽。这些人呢?”
阿莲哭丧着脸道:“这些人,有一半在从大成去汉城的路上的大小战阵中阵亡了。剩下的人中,有一半人认为,跟着我这个崔家义女刀山火海地闯荡,不但没有前程,还性命难保,不如跟着义父……有前程,于是他们都悄悄地不辞而别,离开高丽回大成了……”
苏澜恍然。也是,崔朗是正三品户部尚书,是大成的高级官员,跟着他自然前程似锦,远没有跟着一个藩属国的王妃来得风光。生命危险,没有前程,自然有人就弃之如敝履!
当初为了提高阿莲的身份,给她安了一个正三品户部尚书的高官义父。高贵是高贵了,只是家族太高贵了,阿莲反被家族轻视。还不如找个低级官员,全家族的前途命运系于王妃一身,必须依靠这个王妃才能出人头地,必然会竭尽全力,辅她助她。
后悔已是来不及了。不过,这个正三品户部尚书崔朗应该受到斥责!自己娘家人都敢背叛阿莲,高丽人还会尊重她吗?
“……剩下的十几个人,被齐猛拉拢走了,美其名,帮他也是帮我!”阿莲继续道,“更可气的是,齐猛将军找金西曼的麻烦,是怒气冲冲地去,笑逐颜开地回,原来,他纳了金西曼的庶三女金艳奴为妾!”
苏浪冷笑。金西曼真是好手段,几个嫡女、庶女泼水似的泼出去,就离间了王嵩、王翰、王穑、齐猛之间的关系!当然,倭寇藤原光夫肯定也是策划人和受益人!
“……八个月前,王嵩突然跟我说,他要立金西曼的嫡幼女金娇奴为嫔。我坚决反对。可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他说,好不容易有个像县主您的人,我怎能狠心不让他圆梦……”
苏澜呼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