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家荞麦面馆并不大,但好在面临长街,门口又有拴马柱,所以顾客云来,生意红火。
荞麦面馆是个前店、中院、后宅合一的木土建筑。前店小半门面是厨房,大半门面是大堂。此刻正是饭点。大堂里八张大方桌已经座无虚席,都是客商和
军汉。他们或高谈阔论,或“哧溜哧溜”地埋头嗦面条。
乔家荞麦面馆跟其他食铺一样,也是在厨房支了个大灶,安了口直径足有一米半的大铁锅,炉火熊熊,面汤翻滚。东家乔方身兼大厨,此刻浑身氤氲在腾
腾的烟火气中。两个伙计扎着围裙,端着托盘,来来往往地给客人端面条,都是八寸大海湾,满尖的黑乎乎的荞麦面和翠绿的葱花。
眼角瞥见有人进来,乔方忙着下面捞面,头都没抬,却中气十足地高声迎客道:“欢迎客人光临小店,请耐心等候,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就有位置……”
“乔大叔!”
听到高信的呼唤,乔方猛地抬起头来。这是一个刀条脸的汉子,满面皱纹,左边脸颊上还有一条三、四寸长的伤疤。许是当初伤口处理得粗糙,伤疤突起
,状如蚯蚓,色如冻疮,甚是狰狞。
一眼看到高三娘、高信母子,乔方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又看到这母子俩身披麻衣,头发上系着麻绳,高信的胸前还紧紧绑缚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靛
蓝粗布包裹,顿时醒悟,昏黄的老眼立刻滚出了泪花:“天爷啊,这是?”
“乔兄弟,我们娘俩,带着他爹……回家了……”高三娘眼泪汪汪地道。
乔方一个劲地点头,嗫嚅着,轻声道:“嫂子,小侄儿,回来就好……”已是无语凝噎。
好半天,乔方忽然对着后宅哽着嗓子喊了声:“桃儿她娘,三嫂和铁蛋回来了!”
后宅屋内立刻传来个女人忙不迭的声音和脚步声:“哎哟,是三嫂和铁蛋回来了?”
还有个女娃娃脆生生的嗓音:“是三娘和高信哥回来了?我三伯父回来没有……”
说话间,从后宅跑出来母女两人。当娘的四十来岁,银盘脸,大眼睛,靛蓝粗布衣裙,头上是一支素银钗,收拾得非常灵醒;那女娃娃大约也有十一、二
岁,但身量却高过高信,梳一条黝黑粗肥的大辫子,穿一身浅桃红色布裙,双丫髻上绑着一朵粉红绢花,大眼、圆脸,跟她母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显得格外
俏丽。二人正是乔方的妻女。
见到高信,桃儿快步上来,正想说话,猛然看到周围一堆人,脸一红,就对着高三娘一作揖,喊了声:“三伯娘。”
“好桃儿。”高三娘爱怜地看着桃儿,又看看儿子高信。高信不由红了脸。
苏澜瞧得有趣。看样子,这两人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未过门的小小媳妇小女婿啊。
看着母子俩的打扮,乔娘子眼一红,张嘴就哭:“我的娘啊,天塌哩。”
桃儿看看高三娘,又看看高信,再看看那包着匣子的靛蓝粗布包裹,眼泪扑簌簌地直往下掉,然后转身回到后宅。再出来时,已经换了一件月白小褂靛蓝
布长裙,粉红绢花也变成了一支木钗。
“委屈桃儿了。”高三娘叹口气,摇摇头,哽咽道:“弟妹,别哭了。这不就是,我们走前……孩子他爹已经料到了吗?”
也许有陌生人在身边,高三娘、高信母子又没介绍,所以乔方和妻女也十分谨慎,一句话也不多说,只默默地相对流泪。
恰好有两桌客人走了,乔方赶紧让两个伙计送他们落座,又端来荞麦面,还亲手切了一大盘烧鸡,一大盘炙羊肉送过来。
这时,苏澜才注意到,乔方的右腿膝盖似乎受过伤,走路一撅一拐,是个瘸子。
苏澜吃了一口荞麦面,感觉十分劲道,就是口味差了一点,于是让常乐从褡裢里拿出一瓶老干妈辣酱。众人见了,一声欢呼,一拥而上,一抢而光。这是
大家最喜欢的调料。
高三娘和高信母子有些错愕。甘甜就用筷头挑了一点酱末,叫高信用舌头舔了舔。高信立刻眼睛圆睁,喜滋滋地将瓶子递到高三娘手上:“娘,这个好吃
,您尝一尝。”
高三娘也用筷头蘸了辣酱,尝了一口,立刻面露喜色:“咦,这个配荞麦面更好吃。若是你爹在,不定多喜欢……”
大家都不吱声了。苏澜叹口气,让常乐又拿出一瓶老干妈递给了高信。
大家正在吃面、吃烧鸡、啃炙羊肉,吉贵把杀四、两个全园的护卫迎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二十来个暗卫。
杀四进来乐呵呵地道:“找到客栈了。真是幸运,里面竟然没有一个客人,我把大家都安排在那里了。”
既然说是大家,自然小乐子和前锋、后卫那三十个暗卫也在其中了。
这时,面馆其他客人吃完后陆续走了,乔方也不接待新客人了,只剩下他们这些人。乔方端来一碟子蒜泥,听到杀四的话,愣了一下:“涞源大大小小的客栈,只有客满的,绝对不会没有一个客人这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