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方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说道:“当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臣本来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想起,更加不会向别人诉说这件事情。”
幽幽公主不明觉厉:“什么当年?我在宫中这许多年,并未觉得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啊!”
“公主在内宫之中游弋,对外面的事情不清楚很正常,但当年淑妃娘娘是如何受宠的,您应该记忆犹新吧?”杜方苦笑着问道。
幽幽公主歪头想了想。
“哦哦,想起来了……春宵苦短日高起、君王从此不早朝嘛!没少听见其他宫里的妃子扎小人呢,当时韩家二丑兄弟被夏淑妃的美貌倾倒,每次有人扎她小人,他们都会去别人宫里吓她们,虽然并没有什么卵用。”
活了……哦不,做鬼飘荡了这许多年,幽幽公主已经习惯了不记事情了,但当年这些事情却还是有些印象的。
更重要的是,他们这些鬼,在很久很久之前,虽然都知道有彼此的存在,但因为身份地位各不相同,其实并不怎么互相来往。
甚至于有的只喜欢躲在阴暗的地界,并不喜欢外出游荡。
后来变得熟悉变得亲密,也是因为夏淑妃的到来。
她像是一股绳子,紧紧的把大家凝聚在了一起。
幽幽公主咬了咬唇角:“她当年确实很美。”
“一笑倾城、再笑倾国并不夸张。”
沈含章点了点头,无论是清雅的萧姐姐还是英姿飒爽的梦中情人,或者是她这种****细腰的……都不如夏妃奶奶看起来有韵味。
杜方也跟着点点头。
他像是回到了当初,或许是郊外的一次春上游,或者是上巳节时的花灯海,他初初见到她站在人群之中,一颦一笑充满了魔力般,攥住了他的眼光。
让他再也看不到别的人。
但其实杜方也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也只能躲在暗处偷偷的窥探于她,甚至于……他连见她的机会都少之又少。
父亲官位低微,很多时候,他是没有资格参加她们上层人的聚会的。
“当时夏家只有她一个女孩子,几乎每一个人都娇宠于她,所以她的性子其实是十分骄纵的。”
“但偏偏……就算她刁蛮骄纵,也依然让人舍不得苛责太多。”
“后来,发生了什么?”柴绍问道。
“樊飞言又是谁?”
杜方窘迫的闭了闭眼,道:“看我,总是说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樊飞言……据说其生父是夏大人的好友,因为救夏大人而死,其母因为受不住打击自杀殉情,夏大人便收了樊飞言为义子。”
“他是和淑妃娘娘从小一起长大的,微臣为数不多的几次看到娘娘的地方,也总是能够看到他相伴左右。”
“但……后来淑妃娘娘便入了宫,陛下当时为了求娶娘娘,受尽了夏家众人的刁难。夏家人万分宠爱淑妃娘娘,怎么舍得让她入宫与人为妃,但娘娘自己坚持为陛下不嫁,夏大人没有办法,最终才允了这桩婚事。”
杜方舔了舔嘴唇。
但随即他又想起自己不过一节鬼怪,哪里会觉得口干舌燥呢。
他看到沈含章面上的不解,说道:“那个时候……并非像现在这般,万事只有陛下说了算。”
那个时候以夏家为首的四大世家,完完全全的把持着朝政,陛下手中的权力可以说非常微小。
“夏郑周林。”柴绍低低的重复着杜方的话。
他从未在史书上看到这四个家族的身影。
从太宗时开始,所有的史料都表明柴家建立的陵国是一个中央集权一人当政的帝国。
并非像前朝或者前前朝那般,皇帝的权力非常松散,几个帝王临朝时会被手下大臣挟天子令诸侯……
所以一切全部都是假象吗?
“当时重新修订了史书。”柴绍唇角无意思的动了动。
他可以想象,抹杀一定时期的历史,毕定伴随着抹杀一定数量的生命。
“死了多少人?”
杜方回忆起那段时间的腥风血雨:“不计其数。”
“当年每家每户所拥有的书册全部必须上交,若有保留或者拒不上交的……全部诛杀。”
“当时整个盛京都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渐渐的再也没有人提起这四大家族,像是真的从来没有这些人存在一样。”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了下来,若非……我真的不会想起。”杜方有些伤感的说道。
“除了樊飞言之外,夏家全部灭族了吗?”
“夏家几子战死在沙场,余下两人终于凯旋后,被人围堵在盛京三十里外的松林……其余的老弱妇孺则是斩首之行。”
“和哪个国家?”
“诸藩王以及漠北东临等国,夏家的罪名正是通敌叛国。”
柴绍摆摆手:“不必再说了。”
已经不需要再说了。
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能够猜测了大概。
杜方拱手立在那里,踌躇了一番还是出声道:“那樊飞言当年也是个极其聪慧的人,他能够活到现在也证明了这一点。陛下,此人必定要早早除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朕知道。”
幽幽公主、司空信以及张老大等鬼,都有些不敢相信这种事情,尤其是司空信,他是读史书长大,曾倾叹于太宗皇帝的英明睿智,更赞叹于英宗陛下的开通豁达,然而现在告诉他这一切全都是假的。
他们开国时曾受制于人,甚至多少年来一直无法摆脱,最后还只是因为依附了一个女人而取得了别人的信任,所以才能够一举绞杀。
何其幻灭。
他呆呆的站立了一会儿,道:“小生先行告退了。”
随即从原地消失不见。
随着他离开,张老大也跟着退到玉葫芦中。
幽幽公主看看这个瞅瞅那个,拉着杜方也消散了,她最后瞅了一眼柴绍,心里充满了丝丝怜惜。
真是个可怜的小家伙。
好像所有的往事都让人产生幻灭的感觉,沈含章咬了咬牙,一转身回到了自己身上。
她睁开眼睛,只觉得胸口疼的她想哭。
她努力将眼泪压下去,低低的呻、吟一声后,说道:“小壮壮……”
柴绍蓦然回首。
待看到她苍白的嘴唇、煞白的脸颊时,他三两步上前,半趴在床边摸摸她的脸,柔声道:“怎么回来了?不是说等身上的伤不再疼了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