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伪装的贤惠端庄的样子,此时此刻,荡然无存,完全一派泼妇的架势。
众人不禁在心里长叹:过去,自己可真是瞎了眼啊!还以为,秀才娘子,到底跟那些粗俗的村妇不同呢!
云庆丰一听,顿时就急了。
二狗子,溪生,这两家人,那都是什么人啊?
这两家人,一家是无赖,一家是好吃懒做的。而且,又都有爱占小便宜的,爱说闲话的。还不爱干净,邋里邋遢的,平时在路上碰上了,他都懒得跟这种人说话。
让这样的人跟自己住一个院落,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这可不行,住在一起,还不得整天被气得跳脚?!
“不行!你就算要卖,也不能卖给这样的人家!若是宽厚善良、勤快本分的人家,俺还可以考虑答应!”云庆丰一口就否决了,坚决不答应。
马氏:“爹,你不答也得答应,这可是大房一家的屋子,俺可以做主!”
哼!就算大房搬走了,也不能让你们两个老东西好过!不高价把房子买下,就卖给那两家人,到时候,膈应都要膈应死你们两个老东西!
云庆丰心里的怒火越少越旺,他强行忍住,转头看向儿子:“云福,你也是这么想的?!”
云福低头不说话。
云庆丰又看向云栋梁。
“爷爷,我娘说的没错,这屋子是我们大房的,我们可以自由处置。”云栋梁对爷爷坚决要分家的决定,十分不满,应该日后有可能会影响到他和父亲仕途,会成为政敌攻击他和父亲的把柄。
云庆封老两口都气得脸红脖子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浑浊的眼里,满是失望和伤心难过。一副受了很大的打击的样子。
云岚实在看不下去了,挺身而出:“这宅子是爷爷奶奶修建的,也在爷爷的名下,爷爷奶奶有权利做主给谁不给谁!就算爷爷奶奶把这宅子给了外人,或者干脆捐献出去,在律法上也没有半点违背的地方!”
燕国虽然是个古代王朝,然而在遗嘱方面,倒是跟现代社会,有那么一些相似的地方。做父母,可以依照自己的意愿,把名下的财产给任何人。并没有硬性规定,父母的财产,就一定要留给儿女。
当然,在每个一地方,都有约定俗成的惯例。
比如说,在云家坳这一带,长子一般要赡养父母,父母的财产,在儿子分家的时候,一般会留出给父母足够养老的那一份,其余的会平均分配。而留给父母的那一份,日后自然也就成了长子一家的。
但是,无论如何,惯例到底越不过国家的律法。
若是做父母的,坚持不给某个儿子家产,这个儿子也是无可奈何的。就算族里支持这个儿子,做父母一旦告去衙门,十有八、九也是会胜诉的。
不过,在这乡下地方,知道这一点的人,还真没有几个。老族长和村长,自然是略有耳闻,云福也肯定听说过。只是,在这十里八乡,就没有几户人家,会打破惯例。
所以,这个问题,就连云福这个秀才老爷,都从来就没有想起过。云岚这么一说,可把他给吓到了!
对的啊,如果爹要收回给大房一家的田地宅子,他还真是没有办法。一旦闹去了衙门里,他和儿子栋梁的前程,就算是彻底完了!
云岚继续补刀:“别说等你和云栋梁日后考上举人,考上进士,为族里争光了!就你们一家的为人,若是真的考上了进士,出仕为官了,说不定还会给家族带来天大的灾祸。官做的越大,灾祸说不定就会越严重,抄家灭族也不是没有可能!”
话音一落,现场的气氛顿时压抑了许多,寂寂无声。大家都木呆呆的看着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有这么严重么?!真的,会给云家坳带来巨大的灾难么?
云栋梁大怒,脸都黑了。厉声呵斥:“云初一,你这个贱丫头,你别胡说八道!”
老族长也目光热切的看着云岚,迟疑的询问:“初一啊,这会不会想的太多了?”
云岚的神情十分的严肃:“族长爷爷,初一没有说大话!你老人家想一想,俺大伯一家全家上下,都没有一个好人。这家人处心积虑的,算计俺的婚事,败坏俺的名声。前前后后,做了那么多恶毒的、丑陋的事情。虽然说,主谋是大伯母和美丽堂姐,但是其他的人,也肯定是知情的。”
老族长认同的点头:“嗯,这事俺也多少知道一点,你大伯和栋梁,确实也是知情的。”
这都是从云福一家跟白家吵架交锋的过程之中,他判断出来的。背地里,他还指使过自己的小孙子,拿了一些稀罕的吃食,去跟云福的小儿子套近乎,还真套出了一些外人不知道的真相。
云岚:“试想一下,这家人连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都要祸害,若是做官了,又怎么可能会为老百姓谋福利?不祸害老百姓,云家的列祖列宗,就算要烧高香了!可是,这家人如此的自私凉薄,贪慕虚荣,好高骛远,趋炎附势,一山望着一山高,又怎么可能不招惹是非和祸端呢?”
她的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众人的耳边。
云庆丰惊得心咚咚咚的猛跳,只觉得呼吸都要不顺畅了,眼里的悔和恨瞒得都要溢出来了!
如果,如果初一说的是真的,那么这几十年以来,他对老大的付出,岂不是白瞎了?!为了老大,为了长孙,他昧着良心,亏待了老二老三这两家子的人。甚至,还有可能会断送老三的生命!
当初,其实老三原本是可以不去服兵役的!
当初,只要拿出五十两银子来,老三就可以不去东北边关的!
当初,这笔银钱,家里又不是拿不出来。手头虽然紧了一点,然而卖几亩良田,这银钱就可以凑足了。只是,刚好在那个节骨眼上,老大说他认识了县衙的师爷,想要给师爷三十两银子,希望师爷可以帮他谋取秀才的资格。
那个时候,家里刚好有三十两银子的积蓄。
当时,马氏强烈反对用银钱代替兵役,要死要活的,闹得天翻地覆,以和离相威胁。老大也不吭声,老大那样子,分明也是不想卖田卖地,不想舍弃那五十两银子。他这个做父亲的,就一时糊涂,竟然为了那所谓的“家和”,为了老大的所谓的前程,而亲手将年仅十五岁的小儿子送上了战场。
如今,这些过往,这些不堪的往事,云庆丰回头想一想,心就跟被撕裂了一样,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以前,云庆丰对长子寄予了厚望的时候,云福无论做什么,说什么,他都会自动脑补,认为云福这么做,肯定是有自己的理由。即便有些事情做得过分了,他觉得似乎不妥,然而却还是选择相信云福,自己给云福找各种理由开脱。
如今,当云福让他深深失望,深深伤心,他对云福的信任不再,他看云福的言行举止,就各种不信任。无论云福是否有足够的理由,他都没法再相信,只觉得云福说的做的,都是错误。
痛定思痛,云庆丰咬牙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云福,你给俺听着!若是你执意要去那城里的话,那么家里给你的这些田地宅子,俺都全部要收回!”
除了担心儿子出去惹下大祸之外,儿子儿媳还有孙子,想要他拿钱买下宅子的言行,也让他十分的寒心。凭什么啊?他自己用辛苦积攒下的银钱,好不容易修建起来的宅子,结果竟然要用银钱去买回来!
这多么的讽刺啊,这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云福呆住了,满脸的不敢置信。
马氏疯狂叫嚣:“你这个老不死的,云福是你的长子,你不能这么对他!你这样做,就不怕没人给你养老么?你这样做,就不怕乡亲们戳你的脊梁骨么?!”
云栋梁也轻蔑的扫了众人一眼,一副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架势:“去城里有什么不好?日后,我是一定要做官的,一定要做大官!”
村长和老族长都有点迟疑,都在想,若是云栋梁真的做了大官,会不会回来报复云家坳的人啊?这小子如今看来,可不是个宽容的人,一定会睚眦必报的。
那么,是否要帮一下云福,帮他把田地和宅子保住啊?
云岚见状,嗤笑一声:“还做大官呢,以我之见,这辈子你能考上举人,就是顶天了!说不定,连秀才都考不上。”
话锋一转,却又笑道:“哦,也不对,考不上,可以跟你爹一样,拿银钱去贿赂县令,贿赂主考。再不济,干脆请人去代考,反正这事你爹做的已经很得心应手了!”
云福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
他请人代考举人的事情,莫非云初一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