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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冠杰和妻子一前一后的从病房中走了出来,他耸了耸肩,回头对妻子笑了笑,却发觉妻子似乎在发呆,只是怔怔地看着地板,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他深吸一口气,稍微站定了一步,伸出手紧紧地将妻子的手拉住,一步一步地往前,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身旁妻子的僵硬,这是多久了呢?多久他们没有这样牵着手肩并肩地走一走,没有好好地聊聊天,让婚姻变成了凑活过日子,可明明最开始,两人都是因为珍惜彼此,才会渐渐地走在一起的。
“蓓蓓。”他侧头看着妻子,即使是他,也能清楚地看见妻子青黑的眼眶,看起来就有些憔悴的苍白脸色,可这些他这个做丈夫的都没能看到,“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说什么辛苦不辛苦呢……”林蓓蓓压低了声音回答,始终没和丈夫对上眼,时隔许久,重新握住了这双手,好像回到了从前,两个人还没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这样,静悄悄地靠在一起,走过一条一条的漫漫长路。
“老婆,是真的辛苦你了,这几年来,我一直忙着事业,总觉得要多赚钱来养家,承担家里头的负担,可渐渐地,忙久了也就习惯了,一点点地把家人放到了第二位。”他扯了扯嘴角,似乎自己也觉得有些可笑,“你一直这么好,把家里头的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可我却忘记了,你也会累,你也会辛苦……”
林蓓蓓下意识地就有些想糊弄过去:“我挺好的,我不累呢!昨天我不才和你说,孩子要送去我妈我爸那一个月,现在我每天回家就躺在床上休息,哪有什么累的呢?”
卢冠杰没和妻子争论,只是温柔地看着她:“好,我相信你,你如果告诉我不累,我也相信你现在是能处理好这些事情,可这依旧不妨碍我觉得辛苦你了。”
他握住妻子的手很紧,明明疏于联系了好久,可再抓住这双手却只觉得温暖:“以后我会努力陪着你的,我会做好工作和生活的平衡,我逃脱了很长一段时间家庭的责任,接下来,也让我参与进来好吗?”
丈夫温柔的声音在耳边打转,林蓓蓓下意识抿紧了嘴唇,她有些慌张地移动着眼神:“……我,我从来没有不让你参与啊。”
“好,那蓓蓓你给我一点时间好吗?让我先把工作调整好。”卢冠杰牵着妻子往外走,眼看就要走到了门口,“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了,你也知道我又迟钝又笨,有时候什么都不懂,你多和我说一说,多告诉我,给我点时间,我会努力做到。”
他快走出门,迅速地往左右看了眼,医院门口人来人往,各种各样的人都挺多,他在其中倒也不是特别显眼,他飞快地探过身躯,紧紧地抱了妻子一下:“老婆,辛苦你了,等我回家。”然后拉着行李箱笑着往前走,阳光下,他有些发红的脸挺显眼,要林蓓蓓终于是看得笑了出声。
她伸出手向丈夫方向挥了挥,目送着丈夫的人影消失在人海中,然后笑着回过身去,这几日来的沉重压力和歇斯底里稍微缓解,她那颗总是走钢丝的心,似乎被别人在下头铺设了一条稳定的绳索,要她也跟着多了几分安定。
林蓓蓓一步一步地往前,要重新回到病房里,她只希望这个梦做得再久一些,她的辛苦,似乎不再是石沉大海,忽然有了回音,甚至还有他,愿意一起承担。
她真希望丈夫说的这话会实现,因为她已经太累,难以一个人往前,她已经受不了这么清晰地看着自己在疲惫中沉沦挣扎的模样,好希望有一只手,能向她伸来,拉一拉她。
……
卢冠杰看着眼前的人山人海,忽然有几分哑口无言,他一直自以为自己有着还算高超的停车技术,可今天却在一个小小的小学巷口,甘拜下风。
天知道,他刚刚是花了多少工夫,才艰难地在离巷子口起码还有两百米的地方,勉强找到了个车位,若不是他手快,还差点被旁边的车给强占了,要他心头写满了不容易。
他现在正在往学校接卢星然和卢玉然的路上挣扎着,他总算明白,自家岳母口中的建议他提前至少十五分钟过去,是什么原因了,可那时候他自以为他时间衡量得刚好,倒是苦了自己。
是的,来接这对儿女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刚刚才和妻子告别,自称要出差的卢冠杰。
“我的月薪,基本工资不多,也就五万,我主要靠案子抽成,办完了案子抽几个点……”今天早上,卢冠杰在喃喃地同岳母说出他的薪水时,从未想过事情会以他想象不到的方向脱缰发展。
坐在他正对面的岳母忽然就笑了,看着他拍了下桌子,直接站了起来:“我给你三十万,你到我家去呆一个月,工作可以带回家,但是俩孩子的事情由你全权负责。”岳母看透了他脸上的迷茫,“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蓓蓓她每天做的是什么事情,也想让你和孩子真真正正的好好相处。”
岳母带着情绪劝说,说得要人的心也跟着痒痒:“你知道吗?你别看我们养孩子,这孩子二十来岁就得出嫁,每天上学的时间占据了至少三分之一,三分之一的时间要休息……这样东扣西扣,你觉得你和孩子相处的时间有多少呢?照顾孩子可不只是蓓蓓一个人的事情,你也是孩子的爸爸,我这个做外婆的,也希望你能多和他们处一处。”
卢冠杰听着岳母的悉心劝说,自是异常感动,满口答应,直接同事务所请了一个月的假,也不要岳母的钱,打算好好地体会下妻子这些年的日子。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分明只是第一关,他已经情不自禁地有些想要退却。
这条巷子口挺窄,两边的小店还不太规范,此刻里面全都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前头大多是各式各样的家长,有男有女,有中年、有老年,大多手里紧紧握着伞和手机,在人潮中像是沙丁鱼潮一样挤来挤去,丝毫不觉得和别人凑在一起有什么累的。
卢冠杰深吸一口气,也跟在人群后面挤了过去,他只得屏住呼吸,大热天的人挤人,能清楚地闻到身边的汗臭味——嗯,包括他自己的,毕竟像是他这样三伏天穿着黑西装出来晒太阳的,估计也不太多了。
幸运的是,很快便到了宽敞处,这巷子外窄里宽,到了里面大家就可以稍微四散开来了,只是对着小学正对面的几个好位置已经被人占据,他只得站在偏侧,艰难地找了个小小的石头,踩在上头,往里头眺望。
才没过一会,里头的孩子便一个个出来了,他们搭着小火车,前面是老师带队,引着他们一列一列往前走,卢冠杰身边的家长似乎掌握了什么人工gps定位的功能,才这么一眨眼,就有好几个定位到了自己的孩子,摇摆着手,喊着儿女的名字,走到了台阶前头。
在对方离开原位后,卢冠杰理所当然的鸠占鹊巢,可哪怕站在黄金位置,他依旧越来越迷糊,这一个个的小萝卜头全都一团一团地簇拥在那。
可他的女儿呢?他的儿子呢?他为什么怎么看都看不着他们?
作为个律师,这等开庭等个半个小时、一个小时都是常有的事情,可等起自家的儿女,卢冠杰不禁焦躁了起来,他不断看着时间,生怕自家的傻儿子傻女儿被人骗走,等到前头那几个小萝卜头散开,他总算看到了正蹲在后头翻花绳打发时间的一双儿女。
“星然,玉然,爸爸来接你们了!”卢冠杰笑着便冲儿女呼喊,他能看到俩孩子看见他有些惊愕的眼神,可这丝毫不影响他的愉悦,他伸出手抹去一头的汗水,忽略掉衬衫黏在身上的不适感觉,只是期待的看着俩孩子。
“爸,你怎么来了。”卢玉然紧紧地牵着弟弟的手,带着弟弟走下台阶,站定在爸爸面前,她环顾着周围,有些费解,“今天不是说外婆外公来吗?怎么是你?”
“哦,是你外公和外婆叫我来接你们的,我带你们回家。”卢冠杰脸上带着笑,指挥着孩子往前走,却在忽然想起事情时,浑身一僵,“对了玉然,今天晚上弟弟是不是要补习?”
他情不自禁地在心里头祈祷,却看见女儿重重地点了点头:“嗯呢,弟弟晚上七点补习英语。”女儿还挺体贴,似乎是担心他不知道地方,亲切地解释了起来,“弟弟是在英语学校补习的,就是在……在兴化中学的旁边,你不知道可以问妈妈呢!”卢冠杰心里头一僵,开始在心里计算着时间,从学校回家和回林家的时间一样,都要十五分钟,五点到家吃个饭,五点半就吃完,休息一下到学校,最多二十分钟,根本不会迟到。
想到这,他便也放松了起来,慢腾腾地带着儿子和女儿往前走,不紧不慢地,甚至还试着和儿女们聊起天来,“你们最近在班上有没有关系好的同学,要不要以后来我们家玩啊……”虽然他问的话题挺别扭,儿女们也努力给着他热情的回复,倒是很给他面子。
很快,几人回到了车上,这周围依旧是农村包围城市的状态,估摸着是还没接到孩子,或者是去了别的地方,卢冠杰车旁边还停满了车,他将儿子抱上位置,便想要转身离开,却看到了儿子抿紧的嘴,他伸出手比手画脚:“爸,我的红椅子呢!红椅子。”
卢冠杰半天没能搞懂自家儿子的手语是什么意思,还是玉然告诉了他他才明白这是儿童座椅,万般无奈下他只得用后头的安全带扣住儿子,三令五申要他不许乱动,再回到前头准备开车。
凭借他的开车技术,一切都不是问题,他稳当当地将车开了出去,拐过路口,可却戛然而止——
前头是一长串的,几乎没有尽头的车。
这是什么情况?
“玉然,你们平时都这么堵车吗?”卢冠杰焦急地回头问着女儿,有点没搞懂这的路况。
卢玉然腼腆地点了点头,妈妈时常和他们聊天,说些事情,像是路况,也是妈妈常说的了,她回忆着妈妈的说法,一点一点地复述:“这条街上头有两所小学、一所中学、还有一间医院,拐弯的地方还有一间,每天五点出头,车和人就会特别多,然后很多车会从人行道拐出来,就会把道路堵住,所以每次妈妈都特别着急,抓着我们就跑……”她意识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前头的爸爸,“爸爸,我们来得及回家吗?”
后头正自娱自乐的卢星然迅速地捕捉到了信息,他这个年纪还是猫嫌狗厌的年龄,又皮又贪玩:“万岁!不补习啦!”肥嘟嘟的小脸立刻笑了起来,酒窝深陷,却要前头的卢冠杰越来越愤怒,就差没拍响那个喇叭。
手机那头忽然发来了信息,是岳母发来的。
“冠杰,孩子们接到了吗?蓓蓓发信息问我孩子多久到家,我还没回复呢!她说怕孩子迟到,我要怎么和她说呢?”
卢冠杰感觉自己的手指都跟着僵硬了,默默地在屏幕上打去了信息。
“你告诉蓓蓓,孩子们马上就到家,离家就几分钟路了……”他看着眼前的车流,有几分心虚,“晚上一定不会迟到。”
“biubiu!火箭起飞!”后头的儿子已经从枪战游戏进行到了火箭升空,此时正在用自己的肥手比作火箭,做个螺旋上空的姿势,让这车里头全充满了他的开心声音。
如果是平日,卢冠杰一定会觉得自家的儿子分外可爱,可今天,他忽然特别想把他的儿子纠过来,狠狠地拍拍屁股,看他还敢不敢,还是他的女儿——
“爸爸,咱们如果还不回家,星然就会迟到哦。”玉然看了下手上的小手表,再看看前面的车,很是担忧地向爸爸提出了疑问。
“报告各位,卢星然已经跟随火箭升空,今天绝不补习!耶!”卢星然一听到姐姐这么一说,边笑边继续做戏,活生生地搞出了一个戏精模样。
卢冠杰只感觉他额头的青筋都在跟在跳动,他恶狠狠地看向前面的车流,抓紧了方向盘。
这哪里是照顾小孩,这根本是照顾地狱来的魔鬼。
他的妻子何止是好,简直是伟大。
他从未这么深刻的意识到,妻子的无可取代和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说好了和大家分享一下阿花的故事,其实故事很简单。
阿花的父母由于种种原因,将弟妹三人丢在了我的身边,我真正意义上的变成了又当爹又当妈,还要承担家庭的一切开支,我曾经觉得,这是我的责任,老实说,我总觉得地球没了我就转不动,因为他们都还小,也都还不懂事,所以真的很辛苦。
工作压力很大,每天回去和他们沟通几乎都是从好好聊一聊到单方面批评结束,有一段时间我真的觉得自己在走钢丝,好像随时会掉下去。
后来事情的转机发生于,我发觉他们在背后议论我,也不能说议论,就是不那么的接纳我,其实我自己换位思考,我在读书的时候,对于父母天天叫我不许玩耍,只能读书,也很多意见,可改变位置的时候,我却接受不太了,情绪有些失控,过年的时候,是一个人过的,这应该是我这辈子印象最深刻的一个春节啦。
后来我们冷战了整整近八个月,是的,我一次都没有理会过他们,我忽然觉得轻松,可另一方面却又觉得愧疚,在这里我真的只能说人和人不一样,有的人生来就是劳碌命,生来就是爱操心,我从小就管人,管久了,也就习惯了,一直到最近,我们才重新稍微和好,走在了一起,当然破碎的感情,在这样的冷战后,已经很难恢复到从前。
其实那时候最伤心的,不是辛苦,而是辛苦没有感情上的回报,我变得极其渴望被爱、极其渴望被尊重,因为潜意识你会觉得,你就算付出一切,也不会有人珍惜你的付出。
包括大家在文下说的一些长辈,事实上如果身边的人给他们一点爱,一点理解,大多不会走到歇斯底里的地步!这是真的,希望大家身边真的有这种傻瓜的时候,给他一点尊重,给她一点爱,让她有自尊的付出,感觉自己并不是单方面的傻瓜!
当然,大家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已经很ok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