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着他坐了下来,她靠着他,把大毛毯披在两人的肩头。
她两只小手握住他一只大手,让他环抱着自己。
砰砰砰砰砰……
她听到他的心跳,比以往的时候都快。
“……我很……怕……”
他的声音黯哑至极,仿佛从极深极深的海底传来,又像被狠狠辗碎过却拼命挣扎着破土而出,纵使伤痕累累,但他依然有一丝希望的火苗,在跳动着。
“……我以为……我根本等不到了……”
他的大掌一下握紧她的小手,有点疼。
她脑海里突然跃出一幕,灯光昏暗的安全楼道里,他半躺在高高的大垃圾筒边,面目模糊不清,她完全不知道——这是个怎样的人?
但,那时他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那时他最真心心情的模样:颓废,绝望,不堪,狼狈,自卑,无助……懦弱……乞求……
——我不是神经病!
——我赔你。
——等等。
原来那时他说的不是“等等”,而是“我很怕”,“请救救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他是在向她求救啊!
可是那时候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吓得跑掉了。
她跑掉了,可是,她心里却总记着,他应该是拼尽了当时的力气,想要撑起自己的身体,他无法曲起的高位截肢的右腿,和奇怪支起的左腿——这是他想要努力抓住希望的样子。
她一下用力抱住了他的腰,声音微颤,“向凌睿,我救你出来了,我可以救你的。你瞧我,每天都有锻炼爬楼,我虽然个子小了点儿,但是我力气不小,我把你救出来了。”
“向凌睿,你不用怕,我不会丢下你的,绝对不会丢下你的,我……我丢不下你……”
丢了你,我去哪里找一个可以用激光一样专注的目光看着我的男人。
除了你,再没有谁会天天等在垃圾筒边,给你送一盒牛奶两个包子。
只有你,才会对我说:原谅那个曾经懦弱胆小,有点点蠢的自己,要多爱自己。
你连那么美,那么漂亮,全球排名第七的大美女都不要了,选了我这个矮冬瓜、大饼脸女人,我凭什么要自卑放弃你,我才没那么傻,我就要牢牢抓住你,让全世界的女人都羡慕妒嫉恨去吧!
如果这是我等了近三十年,才等到的恩赐,我愿意用光这辈子的运气来保护你。
我已经不是那么傻那么无私为爱奉献的小少女了,可是我愿意把我所有的自信,爱和勇气,都给你,都给你,全都给你。
“向凌睿,其实我没告诉你,我不想像我妈妈一样整天埋怨抱怨我爸爸,却每天都会按时起床,给我爸做好吃的,洗他大裤衩,骂他老烟枪,晚上还要给他做宵夜,她就是个贤妻良母,她眼里除了奉献,好像没有自我。”
“可是我觉得,我以后大概也会变得有点点像她,我们A型血的人,天生基因里就是奉献,改不了了……一旦认定一个人,嘴里说一万句要分手,其实一转眼儿就忘了,特别没啥节操。”
虽然不只一次被你骂“滚”,我还是滚回来了。
你爱作,我也陪你作了不只一次了。
爬楼,摔跤,滚玻璃渣的,是你;打破头,砍到手,穿着恨天高徒步走穿一个城市的,是我。
我花了快三十年,才遇到了你;你绕着地球绕了那么那么多圈儿,才能遇到一个我。
我写了那么多的爱情故事,其实并不太懂爱情到底是什么样子。
你为女人做了那么多衣服,其实也才刚刚懂了一点女人心。
我们都不完美,我们遇到了彼此。
此时此刻,我觉得我们很幸运。
“你要是敢不要我,我一定像孟姜女哭长城一样,把你淹了。”
“……哎,我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向凌睿,我不怕你爸爸了,我们正式见家长吧!”
他低下头,他眸底的那片深蓝的大海正泛着鳞鳞的暖光,层层叠叠,她觉得那席席的浪声仿佛是从他心底卷上来,快要将她淹埋了。
若是一辈子都溺在这片温暖的大海里,她愿意此刻死掉了,也值得。
这一刻,她真的相信所有的爱情诗篇里所写的,除却巫山不是云,山盟海誓只有你。
他倾下身,轻轻一个吻,印在她眉心。
她心头泛起酸涩又甜蜜的感觉,像当年初识情爱一般,悸动莫名。
他一下环紧她,用力得她微微哼了疼。
耳边响起他低沉有力的声音,那是暴君先生充满自信、强大无畏的语气,“陶小朵,你不逃了吗?”
她仰头冲他一笑,笑容像他们前方的暖阳,“不逃了呀!我已经找到我的安全屋了。”
她捧起他的头,用力嘬了他一口,笑得灿烂无比。
“要是再逃,怎么说?”
“要是再逃,我就跟你姓。”她竖起一根手指,在空中画圈儿,“那,就叫向小朵了。你们老外,结婚不都是老婆跟着老公姓吗?”
他道,“可以不必。我妈就没跟我爸姓。”
她默了一秒,转头瞪他,“你什么意思啊你!”
他一下笑了,“那就跟我姓。向我而来的小朵,我会把你收藏得好好的。”
他们十指相扣,相拥依偎,长长的影子盖过了地上一条浅淡的阴影,阴影只有在天空中可以一眼看出它飞出了海崖,直指向了崖下一片乱石滩。
不管曾经命运和我们开了怎样的玩笑,时过境迁的现在,我们可以笑着去面对,并走过那片曾刺痛我们的荆棘,继续向前。
一个人,不要怕。
因为你不会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会遇见怎样的美好。
不要怕,往前走。
不管那是一个人,还是一件好事儿。
不要怕,往前走。
人生总有很多酸甜苦辣,可是我愿意记着那些酸酸甜甜,记着这些美好的存在,一直一直努力走下去的。
陶小朵都下定决心了,结果男人这时候给她来了个神转折。
“回国的机票我已经定好了,现在直接去机场。”
“啊?”
“父亲那边,我已经让母亲解决了。下次过来,我们再去老宅。”
“可是,不对啊,向凌睿,我都做好准备了,你突然撤漂儿,你是不是有点儿……”骄情呢,还是骄情呢,就是骄情吧?!
“既然你都不介意我家世太庞大,那我也没什么好担心,好着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