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这人远去,方教主心中又想起昨夜在元营中探听到的消息来。当时赵敏曾说要“再等等消息”,不知是等甚么消息?是要看众人的态度,还是山上有她的人?但若说真有人暗中策应,那么最有嫌疑的人,应该便是自云山派逃来的乔朋。
话虽如此,方教主却也不担心,不管蒙古人或者内应有甚么计谋,他只管一力降十会便是。虽说如今他仍不算百毒不侵,但留意饮食,不受暗算即可。这样想着,方天至若有所觉的抬眼望向赵敏,只见她漆黑秀发披了满肩,衬得脸容白皙的如同玉像一般,一双眸子正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两人各怀心思的相视片刻,赵敏忽而开口道:“你这和尚胆子倒不小,三番五次包庇反贼,公然与朝廷作对,竟不怕连累少林寺么?”
方天至淡淡回应道:“朝廷若要拿少林寺开刀,何缺贫僧这一个理由?若不欲向少林寺动手,贫僧云游在外,久不归寺,不论做下甚么事,又与寺中何干?”
赵敏笑吟吟道:“这么说,你对犯下谋反作乱之事供认不讳了?”
方天至仍不动喜怒道:“阿弥陀佛,出家人向来不问兵政之事。贫僧行走江湖,只救该救之人,渡能渡之人,杀该杀之人。”
赵敏闻言也不生气,转而问道:“昨日我观大师与我家臣交手,曾用一指破了他掌法。不知这是甚么功夫?”
方天至答:“少林功夫。”
赵敏见他如此敷衍,不由怒极反笑。她心中恨得牙痒痒,口中却连称两声好。方教主本等着她发难骂人,却不料她再不曾说话。两人静坐不久,一队仆役匆匆赶来,送上了一应梳洗物件,为首一个连连道歉道:“方才出了大事,耽搁了些时间,多有怠慢,请大师海涵!”
方教主心中一动:“发生了甚么事?”
那仆役道:“唉,听说夜里有鞑子高手摸上山来寻找这郡主,将乔大爷和几个头领害死了!今儿个一早,小人手下仆役往乔大爷房中伺候,这才发现不对。”
方教主登时瞥向赵敏,只见她面如霜雪般端坐在床榻上,神色丝毫不变,只扫过仆役手上的物件,张口道:“有会梳头的没有?”
仆役走后,赵敏立时问:“你方才看我做甚么?”
方天至不动声色道:“郡主多虑了。”
赵敏嫣然一笑,不屑道:“亏你是个和尚,说起话来半点也不坦荡。你是不是怀疑乔朋是我手下的人?不错,总归他也已经死了,告诉你也无妨。那你瞧他是怎么死的?”
方天至闭目不语。
赵敏等了片刻,自个儿道:“他绝不可能是我们的人杀的。你若要我猜,八/九是追风帮那个帮主疑心他是奸细,宁可错杀一千,不愿放过一个,便干脆派人害死了他。昨日万叶堂一见,陈帮主待人接物,多少可见一斑。”
方天至瞧她小小年纪,说起阴谋诡计、人心揣测,竟显得游刃有余,仿佛已经视若寻常,不由暗中一叹,心想或许这便是王孙贵胄与寻常儿女的区别之处了。
赵敏观他神色,问道:“大师如何以为?我说的对是不对?”
方天至不去回应她,只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赵敏望着他打坐,又笑道:“大师心如明镜,想来一切都明白。即便如此,你还乐意救他们性命?朝廷剿灭这些帮派,固然有自己的意图,但却也不算做了什么恶事。”
方天至忽而睁开眼来,眸光如刀剑般望向她,冷冷道:“你小小年纪,心狠手辣如此,昨日我若在大营中将一掌将你打死了,是不是也不算做下了甚么恶事!那些辱没你的帮众,固然有自己的意图,是不是也不算做下了甚么恶事!”
赵敏受他这样一看一喝,不由愣住,片刻后回过神来,只觉说不出的恼怒和委屈涌上心头,她莞尔道:“好!小女子心狠手辣,蛇蝎心肠,自然该叫人打死了干净。你这少林寺的高僧,怎么不上来一掌拍死了我?”
方天至便又闭目不理她。
赵敏见状越发恼火,冷冷道:“是了。少林寺的高僧留我一条小命,不过是为了几百个汉人的活路罢了。他们一朝能得脱困,便是我殒命之时!”
方天至沉默半晌,道:“你若肯退兵,贫僧可护你一时周全。”
赵敏道:“一时周全又是什么意思?”
方天至道:“你若多行不义,纵使这回脱了困,迟早还有殒命的一天!但你若依诺退兵,今时之时,贫僧保你不受杀伤之害。”
赵敏闻言深深望他一眼,忽而一笑,道:“好。出家人不打诳语,就依你所言。请陈帮主来,我有个法子要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