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秦东都一朝,兵戈常动,庙堂纷纭,以是人重事功而轻言着,士慕治国而易文章,以是文学之类不蕃,华丽之辞鲜见。然纵多重功慕治之君子,亦偶有诗篇之在闻,故广录其事,以为《文学类》。
龚义,字臣忠,陇西人。好学而寡欲,既长,游历四方,至于蜀中,遂隐居山林。开阳中,帝闻其名,数欲征之,义皆不就。
义在山林,不与外界交通,物食皆自足。居在草庐,一日夜,风雨大作,庐顶乃破,雨落其身,义犹晏然,仰天观星云:
细雨枕落叶,我自抱清风。
苍穹永无尽,何故恋此生。
卒无疾而终,竟不出仕,其卒年及岁皆不得知。
张绩,字弘功,东郡白马人。少有才学,荐补东郡府官,干办材力,累迁东郡太守。治绩常为兖州第一。
昌武七年,征为侍中,太宗久知其名,诏与语,时在夏夜,帝问曰:“君入洛京道中,可有所见?”绩对曰:“但见:万里清风一袭月,满幕山河两眼星。”帝以为善。
覃诚,字金信,日南人。家世商贩,转运奇异于南洋,故资产颇厚。而诚不好贾卖之事,留心文典,少读《三章》《文书》,穷其笔法,为之注解,传讲郡中,迟然重之,开阳十八年,引为交州记室。
二十一年,以案牍烦杂,不乐公府,遂县印而还。常游历楚粤之所,遍行山川海溪。每至一地,登高而眺,长啸高歌,人以为狷痴。
一日,坐山亭之中,遇有人亦在,问曰:“子来何为?”对曰:“拂风枕山海,与月看人间。”诚颔之。其人问诚曰:“子来又何为?”诚卬笑而对曰:“听风诉山海,与月骂人间。”顾而走,其旷阔悉若此类。
昌武九年卒于零陵,时年四十九。
儿哲,字道知,梁郡宁陵人。身长八尺,墨髯乌须,行止颇有风度,一郡所闻。昌武元年,举为本县记室,累迁本县令。
延昌五年,梁郡大旱,哲为郡祈雨,作文曰:
“祈曰:天地造人,化万物之灵长,集乾坤之精魂,乃有水火,方出稻粟,复得生息。而若祗造世,无控阴阳,使水火随意,风雷无豫,则安得康平?故有晦明炎凉,春夏秋冬,教宇宙以定轨,中混沌以固行。然则有夏日高悬,烈焰长空,灿阳贯昼,热浪横川,布衣怨苦,黔首怀恸,故祈天地以暂行风雨,以驱炎焱,使百姓驩乐,万民憙庆,彰天地之好生,显乾坤之乐善,是以稽首衷求。”
然亦不雨。(注曰:臣以为,夫旱雨寒暑,自然所定,天地所生,岂以祈祷而至乎?纵可祈祷而至,则以文祈祷,何若以德祈祷乎?然古来君王或昧此理,殷勤于燎祭,而怠惰乎治临,空取破国亡庙,不可戒邪?)
登丰三年,征为司农丞,道病卒,时年五十二。
鲁华,字风丽,巨鹿列人人(注曰:列人,县也)。家世木工,华精其术,而犹好学,自读文章,每至不解,多从鸿士拜问。凡转业于一地(注曰:华为木工,劳在多地,故曰转业),尽访其学士以求知。
昌武中,太宗讨伐四夷,干戈日动,戎马方生,以是常有带孝丧哭之家(注曰:以其家有人战死),华遍历寰宇,颇睹其容,遂假女子言语作诗曰:
风吹杨柳日悬高,披甲背弓出临洮。
霜冻玉龙难出鞘,呼气融雪拭宝刀。
阵前对峙心如烧,寒风拂旗迎北猋。
惊天一曲冲锋号,尸横遍野血如涛。
举目骷髅枕白骨,满眼断支与残袍。
天山脚下士吹角,荆襄荒流女插苗。
大黑河畔风萧萧,长江两岸诵农谣。
独立高楼人何在?为报君王早已遥。
其人不知所终。
袁晨,字光耀,犍为江阳人。家贫,无以入庠序,常侧耳其墙以听(注曰:侧耳于庠序之墙外,听师讲学),遂学术越诸生。开馆以教授,人皆以为自夸,咸来辩争,尽不能屈之,遂服,以为才士,远近翕然从学。
宏长中,李晚成临益州,广慕才学,遂聘晨。晨谢之,晚成频请,晨遂诗以谢之曰:
衣带清风随明月,袖冠宇气送浮尘。
不过山海一过客,更是神州一路人。
晚成知不能使折节,遂厚资以遗,晨亦不纳,曰:“府君若以余可羞以财,则余不过俗士,何苦遗余?若以余不可羞以财,何以遗余乎?”晚成闻之甚慙,特重之,每佳节常问讯。
永庆二年卒,时年六十四。
郑偶,字友至,辽东人。少闲马术,能飞驰骑射。既长为郡卒,距击鞑靼、沃沮、扶余等皆有功,累迁本郡太守。
初,赵氏篡逆,新罗遂畔,自立于仁川以南。常寇盗辽水以东。永弘三年,新罗国王金珠寇乐浪郡,偶将兵赴援,既至,新罗已走,人皆欲逐,偶距之,曰:“不然,待此。”遂偃旗息鼓,阴设伏于郡界,新罗果还寇,为偶所伏破。既胜,诸将问由,偶对曰:“我若逐彼,彼走而已。然新罗好小利,今我按甲敛迹,彼以我既还,复欲来寇,我伏之必破其军。”
偶虽戎将,而颇好书,其字流传幽部,至于河北,一纸或百金。偶在边既久,每摧折夷狄,以是人不敢犯辽东。尝为诗云:
山川一色海升平,风雨一世铁马鸣。
掩帘即是文人客,提枪更挡百万兵。
又尝为《军兵行》,云:
收拢四海新熟稻,云集八方忠与良。
兵马未动粮草出,冬风未到木已枯。
校台高搭点甲士,朝堂激将拜先锋。
文书急送八千里,沿路太守好相迎。
师抵关山作休整,营盘铺开连纵横。
雷鼓轰起震耳聋,马刀长剑出鞘声。
这边弓箭已弦上,那边矛盾欲出征。
万箭齐发如雨下,勇士冲锋似地崩。
白刃相接血飞涌,战马嘶叫划长风。
左右两翼同出阵,轻重骑兵共起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