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音乐厅。
矢车菊蓝吊带鱼尾裙将舞台上少女的身姿勾勒的玲珑有致。
大提琴低沉醇厚的乐音萦绕在耳边,炽烈而哀恸。似老树最盘根错节处的鼻息,又似细碎的风吹落的簌簌月光。
曲终良久,余音绕梁。
观众们纷纷起立鼓掌,台上少女款款行礼。
久负盛名的天才音乐少女在异国的最后一次大提琴独奏表演,圆满落幕。
鲜花与掌声并未使她沉溺太久。林一袅匆匆忙忙的去后台化妆间换好衣服,此刻音乐厅的后门正有一辆开往机场的车在等她。
林一袅并不想这么快回国,可如今逼得她不惜搭乘夜班飞机也要在周末之前赶回去的罪魁祸首,正是坐在副驾驶碎碎念的周妈,以及远在国内碎碎念的姑姑、姑父。
也是他们,让林一袅深深地体会一把什么是无中生有的最高境界,大变活人。
说起来她就觉得可笑。
三年前,也就是她出国留学第二年,某个风和日暖的晌午。
一向慈爱无匹,看着她长大的周妈给她展示了何为晴天霹雳。
周妈一边准备她最爱吃的糖醋排骨,一边温情的对她说:“表小姐,少爷说他很想你。”
林一袅噎住了。
手中的排骨忽然就不香了,林一袅呆愣愣的抬头。
“哪个少爷?”
依稀记得出国时,姑姑肚子还没动静,怎的一年时间小表弟都会说话了?
谁料想周妈反应比她还甚!
“还能是哪个少爷?穆忱少爷呀。”
还编的有名有姓的。
林一袅很是欣慰,说到底这也侧面反映了她的进步,从前周妈哄她玩从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她就会十成十的信了。
林一袅咽了咽口中食物,正色道:“周妈,你太大意了。小孩子一岁半才会讲话,如今我们才出国一年。这个玩笑,你应当半年后再对我讲。”
周妈被她说的一愣,林一袅狂喜,什么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什么叫长江后浪推前……
“表小姐,您在说什么呀?”周妈给她杯中见底的苹果汁续满,不解的问,“什么小孩子?”
“少爷呀。”林一袅拿起帕子擦了擦沾上油渍的手指,笑道:“周妈不是在同我开玩笑嘛?”
“表小姐。”
周妈急了,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并没有发烫,怎的开始说胡话了?
林一袅拨开周妈的手,忍不住笑出了声。
“周妈,被我识破了就心甘情愿认输嘛,哪有什么穆忱,分明就是你杜撰的。”
林一袅记得,听到这话的时候,周妈的表情不亚于听到了最恐怖的灵异故事,搞得林一袅心底也一阵发毛。
后来她将周妈惹急了,一通电话打给了姑姑,姑姑也坚称穆忱就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如假包换的亲儿子,甚至对她幼时同穆忱在一起玩耍的事情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林一袅乐了,周妈向来与姑姑串通一气,不可信。必须打给最刚正耿介的姑父。
取证过后,林一袅彻底傻了。
想不到出国一年,姑父在家中的地位与日俱减,竟迫于姑姑的淫威同她们沆瀣一气。
即便林一袅始终坚信穆忱不过是他们三人的恶作剧,可久而久之,多少有几分动摇。
没有什么比你的至亲之人硬塞给你一个陌生人,告诉你,你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却一点记忆都没有更为恐怖的事了。
林一袅在汽车后座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琢磨着三个大人为什么合起伙来骗她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这一骗还是三年。
此番回国,就是听说穆忱本尊要见她。
说来也巧,她也正要会会穆忱,她倒要看看,一个虚拟的表哥如何兴风作浪。
—
H城。
林一袅拖着行李箱孤零零的站在机场出口,百无聊赖的拨弄着自己的发尾,乌黑的发丝缠绕在颀长白皙的指间,如同她此时的心情一般纠葛。
迟到半小时了,她传说中的表哥是在给她一个下马威吗。
林一袅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狠狠的踢了拉杆箱两脚。
“请问是林一袅小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