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内殿的途中,经过了一条曲折长廊,长廊四周皆是密闭的屋子,看不见门窗。据那老先生介绍说,屋子里放置的都是修冶馆锻金造银的图纸,原料之类,属机密,不好与外人细言的。
这长廊大约走了有半柱香的功夫才到尽头,尽头则是老先生所说的内殿。这里收藏了从古至今上千副的掘金图。内殿共分了二十八隔断小间,每间交错相连,又回环相接,若无人领着,极易迷路。
初进内殿,无法一眼望见全局,周围窗户皆用黑布蒙上,光线极为阴暗,老先生让几人先侯着,自己去点了蜡烛来。整个内殿的油灯都被点着后,眼前才瞬间明亮了起来。突见这般复杂非常的格局,几人只觉得眼花缭乱,方位不明。
这时,老先生笑着走来,故作神秘道:“几位紧紧跟着老朽,切不可独自乱行哦!”四人点头应允后,老先生便领路先行了。
“这副掘金图,说的是一百年前西域菩藜国王后发现冶金术的故事。”行至第一隔断,出现在几人眼前的是一副长约六丈,高约三丈的巨副掘金图,此图保存完好,图中所画乃是西域宫廷劳作的景象。
“可是据本朝文献所述,冶金术早在七百年前就已有了呀!”晏晏好读书,各类书籍都有所涉略,闻先生之言有所不解,便问道。
先生欣慰一笑:“姑娘所言极是,冶金术却是七百年前便有了,只不过这菩藜国因着境内蓄有大量黄金,而国力又不强,害怕他国掠夺,便闭关锁国了六百多年,直到发现了冶金术才开始打开国门与世界交往。”
“先生,在下去年游至西域,为何并未听过这菩藜国?”韦禹的问话让先生有些惊愕:“公子到过西域?”得韦禹颔首确认后,老先生激动道:“那公子一定听过陀桑国。”
“是,在下第一站到的便是陀桑国。”
“话说菩藜国王后发现冶金术后便将国内所有黄金原料全部炼成刻有特殊标志的金条,再派使臣带着金条走访周边各小国,购买铜铁兵器,也购买国民。短短十年,周边十几个小国全部被菩藜国买空了,不得不臣服于菩藜国。那个时候,冶金术在西域并未盛行,菩藜国一度成为西域之王,甚至企图收服当时西域的鼎盛大国陀桑国。陀桑国兵马强大,人口众多,但经济颓靡,于是陀桑国便假意臣服,骗取菩藜国黄金,又派人潜入菩藜国盗取冶金之术,终于又二十年后,菩藜国王后逝世之际,陀桑国大举进攻,三日便歼灭整个菩藜国,杀死了所有掌握淘金,掘金,冶金之术的工人。这副图的末尾,画的便是数以万计的工人死在炼金途中的景象。”
先生话音已落良久,四人仍沉浸其中,眼前栩栩如生的画作伴着耳边菩藜国一朝盛行,转眼湮灭的故事,让人仿佛置身其中,真切的感受到了国家灭亡的无奈与悲痛。
“菩藜国就像久不见生的女子一般,闺中日早,红尘命薄。”脚下走得越远,心便飞的越高,韦禹不喜那些深锁闺中,整日只知点唇画眉,郎情妾意的女子。就如这菩藜国,若非固步自封,不知山外有山,何以落得这般结局。
可韦禹将这最终走向了灭亡的菩藜国比做女子,着实叫在场的两位姑娘心生不满,晏晏倒是没说什么,即使心中不快,也只微微撇过脸低了头,垂眼沉默。禾时本想说话的,但见顾辞在场,也不好多言,便只狠狠瞪了韦禹一眼以示愤怒。
“所以,为政者需先见于人,先知于人,仁义过人,果断过人。”顾辞怔怔道。韦禹亦点头表示认同,两人相视一笑。这是两人几日来,难得的一次意见相同。
在老先生的引导下,几人继续往前走,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听了多少个故事,只觉得这一路似是走遍了万水千山,历经了春夏秋冬,挨过了风霜雨雪,喜怒悲忧,竟忘了只是在小小的隔断之间。
灯火忽明忽灭,窗外的风忽急忽缓,脚下之路这会平坦,下一刻便又崎岖。四人互不知容颜未变,却恰似活过千年。
“在遥远,遥远的千年以前,北方那片荒芜之地,无人敢栖,直到一壮硕如牛的少年来到此地,他独自生活,开垦,捕猎,如此生活了四十多年,直至一日,他在野兽嘴里救下了一个婴儿,他将婴儿养大,教他生存,教他爱人,即使他们无人可爱,但他们爱一草一木,爱天地万物。婴儿十六岁时,少年死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躺在火中,随风飘散。传说少年火化后,一阵狂风吹过,骨灰尽洒,只剩下一块玉珏。婴儿凭着十六年学到的技能,又开始了独自生活,幸运的是,不断有人来到这里,定居在这里。短短百年后,便有千人群居于此,他们将这里称作,磄关部落。那少年死后留下的玉珏被人们称作伏羲珏。至今,磄关已存在了一千年,却任然秉承着他们祖先的遗讯‘爱一草一木,爱天地万物’,这片掘金图年代不一,最远的已距今八百年了,是用羊皮绘制。最近的这副也是一百年前留下的,在这副图中,已经看不见伏羲珏的踪影。”
这个至今仍然存在着的磄关部落,于四人而言皆不陌生。只是今日初闻其神话般的创立史,如此惊人,动人,竟片刻间恍惚如梦。众人又是沉入其中,良久不回。
直到一阵剧烈的呼吸声打破了平静,几人方才猛然回过神来。
“你怎么了?”
“阿时。”见禾时睁大了眼睛,眼珠不停的乱转,呼吸急促又紧张,像看见了什么似的,韦禹着急地抚着禾时的后背询问道。
三人都未见过禾时这般模样,不知是何原因,亦不知如何是好,便只能簇拥着慢慢安抚。幸好,未有多久,禾时便渐渐冷静下来,闭上眼常舒一口气,再睁眼时,已大约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