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谭黎带着一小队将士铁甲银剑的大步踏上公堂上,围观百姓瞬间被这气势震住了,纷纷你推我让的往后退去,方才那股手舞足蹈谩骂撒气的劲儿也立刻消了大半。
谭黎瞧着这变化,心下不由窃喜,转身便朝刘柄得意地挑眉一笑。刘柄也谦诚地颔首,以表谢意。
这桩案子牵扯不少人,一办就是大半天,谭黎没见过公堂审案,因着兴趣倒不觉得疲累,其他将士则早就心烦意乱了。
顾辞也无事,用了早膳后,便在公堂一侧听着。整场看下来,倒发现刘柄竟是个精明果断,又极具魄力之人,这与昨日所见的他大不一样,顾辞渐渐对刘柄有了好奇之心。
下堂之后,刘柄又似乎有事,匆匆往后堂去脱了官服,换上一身短打。
路过顾辞身边时满脸歉意的行了礼,道是坊间还有几桩事情要忙,晚膳已安排下去在客院中厅设宴,以略表接风洗尘之意。
顾辞让他不必特意忙碌,自己在此只作过路之歇,明日便要北上回京。
刘柄倒不刻意虚与委蛇,但东道主之谊却非尽不可。顾辞见他坚持,却之不恭,便诚应下来。
府中无事,一日过得便尤其快,顾辞在屋内执笔细描,将这数月的见闻,政治优弊,诸官百态,地方风俗一一记录在册,时常对照分析。
这一晃神功夫,太阳也悄悄落山了。
西厢的禾时,服下重药,沉沉睡了一天一夜,这会儿才迷迷瞪瞪地睁了眼。
“郡主,您醒啦?”丫头见榻上有了动静,连忙放下手中的活上前轻问。
“现在什么时辰?”禾时撑着床沿起身,丫头赶紧去扶:“刚过酉时,郡主可觉得好些了?”
禾时轻轻应了声:“嗯。”
这一日睡下来,精神是爽利多了,咳嗽并未好全,一开口灌了气,又连着咳了两声。
“中厅方才来人传饭了,郡主您过去吃吗?”丫头从一旁架上收来外衣,正要替她穿上前,想想还是问了一句。
禾时正觉得筋骨酸的紧,肚子也饿了,比起缩在这屋里,不如去中厅用膳。
套上外衣后,闭了一日的门突然被打开,竟觉得像入冬了似的,一阵恶寒。
禾时搓了搓胳膊,向中厅走去。因离得不远,便也没让丫头跟着了。
原以为中厅只就顾辞一人,没想到谭黎与刘柄也在,三人显然已落座有些时候了,见着禾时出现,都齐刷刷地愣了一眼,而后谭黎与刘柄二人又立刻惶恐地站起身,请禾时入座。
这倒叫她有些不好意思了,微微福身谢过后,方才入座开席。席间,禾时也不曾说话,只听着他三人你来我往的行词斟酒。
一席下来,肚子虽填饱了,心情却憋闷的很,如她这般开朗多言的人,自离开西川后,真真是少言寡语了。
没有韦禹和晏晏护着,她怕自己说错一句话,都要惹了顾辞不高兴。
如此三思再三思,倒不如做个哑巴,只看只听,少说少做。也许这样便不会给别人添什么麻烦了。
“郡主为塔康百姓做主,公堂苦战蔡木春一事,前不久都传到咱们奉元来了。”刘柄突然说到蔡木春,生生将心思已不知道飞去哪儿的禾时给拉了回来。
“咱们奉元百姓都敬郡主是位豪杰呢!”若是以往听到这样的称赞,禾时尾巴能翘到天上去,可是如今这话却让她心虚,惭愧,不知由何而来的惭愧,强烈至极。
她突然想到顾辞曾经形容过的自己,“娇纵”“任性妄为”真的是这样吗?
刘柄的话唤起了禾时诸多的回忆,让她又陷入沉思而不顾回话。
直到瞥见顾辞如炬的目光,灼灼地朝自己射来,才下意识地猛然直起身子,逢场作戏一般地礼谦道:“刘大人过誉了。”
刘柄虽是男人,可为官多年,心思细腻,眼前这二人私底下的关系,只一顿饭功夫,他便猜了个七八分。
不过到底是皇家的事,他固然看出了什么,也只烂在肚子里去,犯不上拿出来嚼舌根子。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顾辞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向刘柄请教了不少地方上的军政管理方式,虽两人有看法不同处,但真诚交流下来,也都为对方的眼界和才能所折服,以致深夜仍不愿散去。
谭黎在一旁直打哈欠,禾时也没耐心再听下去。可那二人聊得起劲儿,谁也不好打扰。
于是,禾时便悄悄起了身,跟谭黎指了指屋外,表示自己打算先回去了。
谭黎会意,将禾时送到屋外,屋外已有入夜的凉风嗖嗖而来,原本因瞌睡而混沌的谭黎,经风一吹,瞬间神清气爽,清醒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