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吟正挑着,眼光扫到画卷,心底立刻警惕起来。
“打开看看。”禾时吩咐道。
竹吟在竹磬的帮助下慢慢展开画卷,印入眼帘的是一座种满梨花的院子,院中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小姑娘,小姑娘看上去很调皮,扯破了男子手中的绢帛。
“郡主,这画的是?”竹磬试问道。
“这是我的家,在我小时候,有一次父王拿来一块料子,说要给我做新衣裳,可我不喜欢那花色,就故意把它扯破了。”
禾时淡淡的回忆着,看到这幅画时,她立刻便明白了父王的意思。
那年禾时刚十岁,一日傍晚,禾荃手里捧着一块绢帛,坐在奉环园的院子里发呆。
禾时刚巧从外边野回来,便问她父王是不是要给她做新衣裳。
禾荃说这是包在从南蛮战场被送回的重伤将士腿上的布,不能做衣裳。
禾时不信,道是战场清苦,哪里来得这样好的料子。
禾荃笑着夸道:“我家时儿真是聪明,父王正怀疑这绢帛有蹊跷呢!”
禾时被夸的脑袋一热,从禾荃手里扯过绢帛:“撕开看看就知道啦!”
谁知,这一扯,真被她给发现了藏在绢帛里的书信。
这是只属于禾时与她父王两人之间的回忆,世上没有第三人知道。
父王既然送来一副这样的画,其中之意,对禾时而言,自然也十分明了了。
“把画挂在我房里吧。”
禾时一边说着一边往屋里走,竹吟应了声“是”,又将那画翻来覆去看了看,倒没看出什么端倪,便送了进去。
夜深以后,确定下人们都睡了。禾时从妆盒里拿出一根极细的簪子,顺着画背与绫绢间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划开,待划开足够大的口子时,再将画从绫绢上轻轻揭下。
如她所料,画的背面正是她父王的亲笔信。
当“爱女时儿,见信如晤”几字在昏暗的火光映衬下出现在眼前时,泪水早不知不觉的夺眶而出······
禾荃决定写这封信也是经过了再三衡量的。
自禾时离开南潼以来,禾荃前前后后经历了不少变故,持续了两个多月的鼠疫让他大伤元气,而多年来的老搭档毛廷芳又猝不及防的被朝廷调离。
他可以说是大半年间,心神就没放松过一刻。
好在鼠疫艰难的熬过去了,各受灾县的百姓和田地经过数月,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如今,最让他放心不下的,就是远在康宁的女儿。
九月初,禾荃收到一封韦禹从西川送来的信。
信中韦禹将这数月发生的事,以及禾时的想法都一五一十的告知了禾荃,并希望禾荃能就赐婚一事尽量再做周旋。
可是,禾荃何尝不想让女儿回到自己身边呢?
但天梁朝廷对南潼仅存的信任就只能靠着这场联姻来维系,一旦自己上奏悔婚,朝廷想针对南潼便师出有名了。
今年以来,南蛮对南潼多有动作,派入南蛮潜伏的细作回报,说是南蛮正值夺嫡内乱,多方势力都想趁此机会打击南潼,以显神威。
虽南潼有六十万大军驻守并不害怕这些宵小的滋扰,但若天梁朝廷得此消息趁火打劫,那么内忧外患,安稳了二十年的南潼就再也不会有安生日子了。
禾荃攥着韦禹的信,一夜未眠。
恍惚到凌晨时分,方又猛然忆起多日前偶然得到的青铜光顶符。
“生遇灾,离逢乱,祸水根,世不安。”
他心底隐隐泛起一丝惊虑,又赶紧抑制了自己的想法。
思来想去,提笔作了一幅画,待画干透后,取来木炭磨尖,轻笔往画背上去。
他不愿牺牲女儿一生的幸福,也不知南蛮的事态会如何发展,天梁朝廷何时会对南潼亮剑。
他只能将这个抉择交给禾时自己,无论禾时怎么做,他都不会允许这世上任何一人伤害自己的女儿。
禾时捧着信,数月来的委屈和无助尽化作泪水,沾透了衣裳,哭过之后,又万分庆幸,至少父王与南潼安好,自己悬着的心便可稍稍放下了。
……
第二日一早,禾时听说丽轩王爷正在主持为奉元募捐一事,便命人从库中抬出一箱金子。
奉元府的事,禾时了解的并不清楚,只知那一夜死了许多人,不仅有天梁的将士,还有奉元府的官员衙役。
诸多人命因保护自己而逝,禾时对此始终是内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