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他注视得太久了。天乐注意到躲在树后露出半个身子的他。天乐长大了许多,走起路来轻快有力,不再摇晃。他抱着怀里的玩具朝夏蛮走来。天乐什么也不缺。他脸上的笑容刺痛夏蛮的双眼。夏蛮扭头就走。
“兔兔。”
夏蛮对这稚嫩的声音讨厌不起来。
“兔兔,我见过你,在我家门前。你到这来了。你来陪我玩吗?”天乐把怀里的玩具倒在地上。扭头就要告诉父母自己发现了兔子。
夏蛮拍拍他的手。
“你不要我告诉爸妈吗?那你陪我玩好不好?”天乐拍着和他手掌差不多大小的鼓。他拧紧玩具车的发条,小车在地上转了一圈撞在夏蛮的屁股上。夏蛮本能的弹了一下。
“哈哈哈!”天乐拍手大笑。
“天乐你笑什么?”
“笑车会飞。”天乐扭头回答他的父母。
“骑车。”天乐把他的前脚放在玩具车上。自己像模像样的当上了指挥官。
“对,转弯,上坡,冲啊!”他玩的很开心,夏蛮也把烦恼暂时抛到脑后。
直到一声叫喊将他拉回现实。“天乐,回来吃饭!别玩了!”
夏蛮逃难般离开此地,他不敢再以这种形象见他的母亲。他跑了许久,跑到无人的河边,河水倒映着他狼狈的身影。夏蛮忍不住哭出声。他的人生走的每一步都孤立无援,错误不断。他想小白,想村里快乐的日子。
小白回家了吧?他一定很想姑姑的。
“我就回去看看我的猫,你就成这样了。我的猫起初还怕我呢。后来她好像认出了我。我真想把她带来,我们一起生活多好。”时幽看着沉默的倒影,河边不时有飞鸟掠过。击碎漂浮的云朵,辽远的天空依旧宁静。微微起伏的浪花像她裙边花纹,碎影里,两只兔子如此安详的望着水里天。她甚至不愿意打破这份宁静。
在夏蛮低沉的呜咽声消失许久后,他摇晃的身影似乎随时都会载进河里。
“我们回家吧。”时幽终是开口。天色已经很晚了。她叫了几声也没有回应。难得的今天她说了很多话夏蛮都没回她。他已经睡着了。
时幽用碎布蒙住夏蛮的眼睛。
年轻的女孩扯扯碎花连衣裙,看着河里随风而起的波纹。“真像我的裙子。”她抱着沉睡的兔子从河边站起身。
“还是人腿好使。兔腿多短啊。唉,我的心难受,夏蛮,你为什么这样呢?”时幽的声音哀伤而虚弱。
第二天醒来。夏蛮又不见了。
夏蛮钻进车底,趴在尾气筒上。炽热的油烟熏得他睁不开眼睛。他在躲过一轮轮拳打脚踢,从无数人追捕的手里逃出。终于来到百里外小小的土庙前。
“咦?这只兔子在这附近干什么?”
“他可不是兔子,是被囚住灵魂的人类。说不准他就是来偷娃娃的。”
“对!我们得看紧了他。只要他一靠近小庙我们就抓住他交给主人。”大树后,两个精灵低声细语。
夏蛮卧在面前,庙里放着许多乖巧可爱的娃娃。看来附近有很多小孩出生。那些精致的娃娃都是身为母亲精心缝制的。
“站住,你这小偷!”
他刚靠近小庙,身后传来一声呵斥,长着一对翅膀的精灵飞过来拦住他。
夏蛮抬眼。孩童模样的精灵,透明的翅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们漂浮在空中。举着一片树叶对他发出威胁。
“人类是看不见我们的。你这样子不算人类。”守门的精灵看出他的模样。对他的行为也猜出几分。
“我,想借他们几天可以吗?”夏蛮哀求。
“这怎么可以!你用他们的身体,谁知道你要去干什么?这些娃娃出了事我们可担待不起!”
“谁啊?怎么在门外吵起来了?”一声苍老的声音传来。几米见方的小庙开始晃动。庙里飘出一张慈祥的脸。一位挽着长发的老太太从庙里钻出。她的身形逐渐变大。灰白的衣衫和手里的毛衣拖在地上。她变得像一座房子那么大。然后她托起小庙,眼神柔和的看着庙里摆放的娃娃。
“不错都很健康。”
夏蛮并没被她巨大的身形镇住。他差点流出眼泪,这慈祥的老人让他想起了祖奶奶。他低声哀求道:
“奶奶,你就让我恢复人身吧。”
老太太手指轻轻抚摸着娃娃,拍拍他们身上的灰。在她的照料下,每个娃娃都干干净净的。她的手好像有魔力,每个娃娃都开心的笑着。仿佛下一刻就要活过来。老人制止吵闹的精灵,精灵听着夏蛮的声音。
“什么?你要借三个?”老太太脸上难得露出惊讶。“你知道,这些人家把娃娃交给我意味着什么?他们为他们的孩子祈福。而我负责照看他们。让他们平安快乐的长大。”
“我知道。可是我不能放下我的朋友。”
“借东西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得承担他们的疾病痛苦,用你的生命换去他们的健康。”
“我愿意。”夏蛮深深低下头。
在那个阳光透明的树林里。神情恍惚的少年做了一个梦,一个不愿被现实打破的梦。他脚步虚浮,抱着娃娃穿梭在斑驳的光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