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皎洁,银汉流彩,殿顶的青瓦挡住如水月色,墙角投下大片大片的暗影,微风簇簇,宫灯煌煌,庭前的柳树袅娜倚着宫墙,坛花已歇。
心头血滴入了玉牌,元慎就晕了过去,也不知他什么时候会醒,玉和坐在廊下,从月上中天,一直守到晨霭未曦,月亮刚刚落下去,初夏的早晨还很凉爽,太液池里的莲叶已经亭亭玉立,粉白的菡萏花苞在微风里若隐若现,屋子里头传来细碎的声音,里面的人刚醒。
过了约半刻钟,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来,宫墙一刹那就被照亮,不一会儿,阳光跃过宫墙照到了院子里来,绿树间藏着的蝉也醒了,懒洋洋鸣了几声,暑热渐长,京城的夏天热得快,没多久,有宫人举着长长的竹枝,上头罩了个网捕蝉,或许是宫里的哪位娘娘不喜欢它们的喧嚣吧。
玉和靠着檐下的廊柱慢慢等,朱红色的木门咯吱一声开了,青年推开门,从房内走出来,他身长玉立,一双凤眸如清湖般深沉,他看了她一眼,眼神清淡而疏离,慢慢走到她跟前,双膝跪下,声音很是冷清,唤她:“师尊,弟子知错。”
玉和垂下眼眸,他跪在她面前,只能看见他泼墨般的一头青丝规规矩矩束起,往日里那双璀璨的凤眸没有一丝温柔,以前,他的声音温润冷清,唤过她“师父”,也唤过她“夫人”,如今,一切都变了,昔日那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已经变成了皑皑冰川,难以接近。
传道授业者为师,德高望重者为尊,他唤她“师尊”,看来,那十八年的记忆,他已经完全恢复,至于这三个月的事情,或许,他还记得,或许,不记得了。
玉和却不得不应下这声“师尊”,她淡淡道:“起来吧”,转身下了台阶。
太液池边停着几艘小木船,泊在岸头,船桨都被晒得发白,伺候的宫人很会看人眼色:“道长,这个时节,泛舟湖上很是惬意,道长若是有兴致,奴婢这就为您准备。”
玉和上了船:“你们不用跟来了”。持着船桨,往藕花深处划去,菡萏趁着炎炎天光开了一些,接天的莲叶已经有半人高,粉红的藕花香味很淡,她躺在船里,澄澈的碧空被莲叶遮住,只留下一线天色,下头一片阴凉,湖水很清澈,小鱼绕着莲叶根部嬉戏,她从乾坤袋里掏了坛酒出来,正是那坛梅花酒,在鄢县城外的梅林里酿的,喝了两口,或许是因为梅花沾染了太多冰雪的寒冷,这酒喝下去冷得心头都泛着寒凉,酒味很淡,喝了一整坛一点醉意都没有,她趴在船沿上,任由小船飘飘荡荡,也不管去向哪里。
水面上徘徊着天光云影,有不知名的飞虫上下飞舞,间或落在水上荡出细小的波纹,红花碧叶的倒影也是婀娜多姿,她伸出手来,搅碎了这片宁静,冰凉的湖水从指尖流过,水中花,镜中月,太难求。
玉和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手指在湖水中泡了一天,有些发白,她伸回手,指尖轻拢着那片湖波里的残阳也碎了。
也不知飘到了何处,她靠岸下了船,岸边有个亭子,元慎和陈靖希在里头说话,两人见到她,说话声暂停,陈靖希道:“真人,原来您在这里,皇庙外头已经有了孙道长的塑像,朕想为您也立个金身。”
玉和道:“多谢陛下好意,不用了,这些银钱还是留着给百姓们用吧,我不日就要离开了。”
陈靖希很是惋惜:“不知道长欲往何处去?”
玉和想了想,多年未见孙西棠了,她道:“茅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