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慎进宫门的时候,太阳刚从地平线上露头,这妖君殿,他也曾潜进来过几次,彼时,妖君还是夜惊川,如今,已改朝换代了。
妖君的宫殿以汉白玉为基,斗拱交错,主干道空旷肃然,一直延伸到扶苍殿前,气势森森,数十级石阶直指而上,一座乌墙青瓦的建筑端立其上。
到了扶苍殿门口,小妖通传:“君上,十五堂主来了。”
殿内的人道:“让他进来。”
十五带着元慎进了殿门,正中的王座上是妖界的君王,一身黑衣黑裙,满头乌发随意绾着,而后零零散散垂到身后,只那殷红的唇和肩上绯红的莲花纹身,让这个人看上去有了些色彩,却因肌肤雪白,衬得她像极了地狱里嗜血的花,极尽靡丽,又极度危险。
玉和抬眸看过来,元慎的唇色有些苍白,受了一晚上的折磨,脸色不好很正常,而那双凤眸里,依旧是沉稳自持,似乎又多了些淡然,是了,他闭门读书两年多,专研经史,不问世事,难怪如此无欲无求,他道:“君上,我来向你赔罪。”
他唤她君上。
玉和的指甲划过王座把手上繁复的花纹,似乎折断了一片,虽不见血,却扎得掌心生疼,她问:“你何罪之有?”
元慎道:“既往对你的不敬之罪,昆仑对你的舍弃之罪,还有,修界对你的欺辱冒犯之罪。”
玉和笑了,漫不经心地拢了拢袖子:“如何赔?”
元慎道:“我愿说服修界各派退兵,百年内不犯妖界。”
玉和嘲讽:“手下败将而已,还用的着退兵,相信不久之后,我妖族就可占领修界,十五,你说是不是?”
十五拜下:“属下愿为君上开疆拓土,我军中妖兵悍不惧死,势如破竹,相信很快就可以如君上所愿。”
玉和对元慎道:“你瞧,这赔罪礼不合我心意。”
元慎道:“君上想要如何?”
玉和并不想如何,她觉得折磨着那些修士,心里舒坦极了,她道:“修界如今不配与我谈条件,你还是回去吧。”
元慎不肯走,玉和吩咐十五将他撵出妖界。
元慎道:“风师伯死了,他临终前问我,去了地府,若见到玄清师祖,该怎样和他老人家交代。”
玉和手心一紧,心头涌上愧疚,她可以不顾修界任何人的面子,唯有师父,她不能不顾,吩咐十五退下,殿中只剩她与元慎。
他还真是擅于揣摩人心,一把便抓住了她的软肋,头似乎又开始痛了,撑着额头靠在王座里,回想起一百四十年前,父亲一脸冷漠地将她从老妖君的地牢里救出来,带着她去了修界,交给了师父,随后转身就走,她连忙追上去,去拉父亲的手,哭喊着:“爹爹,不要丢下我!”
父亲压根没有看她一眼,挣脱开来,头也不回地离开,她在后面追,却怎么也追不上,一个踉跄,狠狠地摔在地上,抬起头时,不见了父亲的踪影。
师父将她扶起来,牵起她的手,温和地哄着她:“不哭了,别怕。”
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恨极了她,却又不能杀了她,这种痛苦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简直比死还难受。
很快,这位唯一的血亲殉情了,她真的成了遗孤。
后来,师父带她上了昆仑,做了昆仑的十一娘,教她道法,教她明辨是非,教她斩妖除魔。
扶苍殿内一片寂静,玉和明明很清醒,却似乎做了个很长的梦,那些淡忘的往事纷至沓来,堵得心头一阵沉闷,直至殿外候着的小妖进来,道:“君上,凌堂主和楚堂主来了。”
玉和总算彻底回过神来了,将一个妖救成人,需要瞒住整个修界,而将一个人变成妖,只需寥寥几句话,师父早已逝去,这份恩情,她根本无法偿还,她吩咐:“让他们进来吧。”
凌云和楚鸾进来,凌云对元慎很是戒备,愤愤地道:“君上,切不可放过那些修士。”
楚鸾则问她:“君上的头疾又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