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东城一座占地阔大的宅院里,一处名为赏芳园的江南园林坐落其中,园内假山奇石、曲径通幽,各种奇花异草随处可见。
这做宅院是扬州城专营木材的大商户徐启明的宅第,也是他平时交际宴饮的主要场所。
这日下午申时中,天色还非常光亮,赏芳园里各处厅堂院落的灯笼已经全部点燃,徐家的十余名身着青衣小帽的仆从端着各种美味佳肴送至一处院落的月门处,交给两排等在门外的美貌侍女的手中,然后再由这些侍女将菜肴送入院中的一处花厅内。
宽敞的花厅内灯火通明,两张相隔不远、花梨木打造的八仙桌上已经摆满了美食和美酒,赏芳园的主人徐启明正在其中的一张桌子上与先到的几位客人闲谈。
“老黄,我听闻你预备近日开一家车马行,专事近途与人运送货物,果真有此事否?你那棉布生意不打算做了不成?要说在这南直隶一带,你可是数得着的棉布大户,怎地忽然改了行当?”
徐启明喝了一口香茗,放下茶盏向一名年约五旬,看上去瘦骨嶙峋的中年人开口问道。
“嗨!还真是三十里地无亲信啊!此事虽是不假,可并非用做与人运送货物,而是我自家运货专用而已!”
黄姓商人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回道。
“哦?你家棉布北运不是向来走水路吗?为何改成陆路走货?车马送货费时费力费银,真不知你家资百万、一向精明无比的黄员外为何要行此拙事!”
桌上的另一名胖胖的商人出言讥讽道。
“我这不是被逼无奈之下才想了此法吗?谁不知走水路的好处?可这朝廷一开征商税,这到临清、徐州等处的货物我还走水路作何?钞关可不管你运货去往何处,只知道按额计税,一钱银子也少不了,如此一来,这到山东以南的府县再走水路就不合算喽!”
“嘿!老黄你可真行啊!这铁算盘的绰号可是没白叫啊!你说我等怎地就未曾想到如此妙招?这要是累积下来,一年能省下不少银子吧?不行!我得跟你学着点,回去后我也办一处车马行去!”
胖商人王作海一拍大腿叹道。
“这法子好是好,可这人吃马嚼的耗费也是不小,算起来一年也就省下个几千两银子,刚好够买几个扬州瘦马的花销,毕竟最大宗的货物要销往山东以北,还需走水路运送才成,要是换成车马可就不划算了!都说万历爷的时候税收的狠,可现在比万历年间更狠,简直和明抢一样!”
黄志的语气里透着恼恨之意,并没有因为王作海的吹捧而显得多么开心。
“朝堂上有奸臣啊!不知是那个奸佞小人出的如此馊主意,这不是与民争利吗?朝廷缺银子就该向那些泥腿子加征,我等士绅之家总共才有多少户?这天下亿万农户,每户每年加征几钱银子,那太仓里的银子多的就能淌出来!此事须得有人替我等仗义执言才行!这皇帝是要与士绅共天下,而不是跟那些泥腿子!皇上这是被奸人所蒙蔽啊!”
徐启明慨叹道。
几人正说话间,又有客人来到花厅外,身为主人的徐启明冲着王、黄二人道声怠慢后起身前往门口迎客。
酉时正,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花厅的两桌已经坐满了来宾,徐启明请的客人全部到齐了。
“在座的诸位都是鄙人之老友,彼此之间也大都相熟,今日诸位员外能于百忙中抽闲来到鄙府,在下深感荣幸之至!来来来,徐某敬诸位员外一杯薄酒以示谢意,干!”
满面春风的徐启明起身举起酒杯向两桌上的客人含笑示意道。
加上徐启明在内,两张八仙桌上共有十六人,全都是来自扬州、淮安、常州等几府的富商巨贾。这些人从事的生意也是五花八门,但彼此之间都没有利益上的纠葛和矛盾,很多人都在一些不同的场合碰过面,有的虽相互并不认识但却听过对方的名气,所以坐下后攀谈几句很快便已熟络起来。
待大部分客人将杯中酒饮净之后,徐启明笑着高声道:“客房都已安排妥当,闻名天下的扬州瘦马每人两名!今晚还请诸位员外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