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还是司马相如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他赶紧抱拳,向轿内躬身行礼:“司马相如救……救驾来迟,姑娘受惊了!”
“司马......司马相如?”卓文君依旧呆滞着目光,口里喃喃着问了一句。
“是…….是的,在下就……就是司马相如!”司马相如一激动,说话便有些结结巴巴。
卓文君突然醒悟,目光也被烁烁地点亮了,“你就是那个……那个写下了《子虚赋》,让京城纸贵的司马长卿?”
“惭愧啊!没有姑娘说的那样轰动,不过在下还真的写过《子虚赋》呢!”
“哦——”轿子内的女子支撑着坐直身子,在轿子里向司马相如行礼,“小女子卓文君感谢司马相公救命之恩!”
这时,卓家逃走了的送亲人全跑了过来——他们其实也念着卓文君的安危,没有跑远,只是躲在暗处远远地观看。
卓家人纷纷向司马相如行礼,有两个年老的又去安慰了卓文君一番,才放下了轿帘,吩咐打道回府。
司马相如呆呆地站着看卓家一行离开。
轿子没有走多远,轿内就传出一声娇喊:“停......停停!”
轿子停下了,卓文君自己掀开轿帘。手中抱着一张十分精致的古琴,慢慢地下到地上,向司马相如一步步摇来。婷婷袅袅,如风中柳条;娇娇弱弱,似浪里荷花。
那朵鲜艳一路来了,走近了。
司马相如看出卓家姑娘已经完全清醒,娇羞已微生,明眸还带露。
卓文君来到了司马相如面前,微微侧身,道了一个万福;接着单膝跪下,把那张琴举过了眼睛。
“救命之恩,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这张琴不成敬意,还望笑纳。小女子久仰司马先生大名了,先生能收下琴,那是文君的万幸!”
卓文君的声音很轻,很清,很亲。
司马相如怔了一下,急忙躬下身子取过琴。
风吹动他那一袭白衣,修长的身躯在卓文君的眼里站成了一棵临风的玉树。
卓文君抬头看着司马相如,四只眼睛又一次对视,目光好一阵纠缠。
她突然出手,刷的一声抽出了司马相如挂在腰里的宝剑,回头就走。
“斗胆向公子讨要这把剑做个留念。司马公子若执意要剑,就来临邛找我的爹爹卓王孙!”卓家姑娘边走边说。
司马相如只是呆呆地捧着那张琴,看着卓家抬轿的队伍渐行渐远。
那一行人转过了前面的山丫,司马相如才向站立在远处的白马招手。白马得得得得地一路踢踏着慢慢走了过来。
“这卓文君呀,送我琴,要我剑,是什么意思呢?”他无端地猜测:“‘琴’者,‘情’也;想‘剑’,就是想‘见’吧!”
司马相如的马经过了老牛头、夏侯豹和侯四的尸体旁往这边来了。马的主人等它到了,又向地上的三个死人呸了一声,才骑上马继续顺着抬轿队伍所去的方向慢慢地走去。
前方,回城的轿子走得很慢;后面,司马相如的马走得也慢。
一路上阳光明媚,花香飘浮,泉流淙淙,小鸟跳响枝头如同美人的纤手按压琴弦。
司马相如迫不及待也想尽兴一弹了。
他看着前方的队伍走远了些,这个精通音律的辞赋家便把怀里的琴放下来横在马背上。轻轻一拨弄,琴声如同玉盘跳珠。大弦嘈嘈,小弦切切,情意开始流溢。
一个一个的音符飞了出去,追上了卓家一行,跳跃在卓文君的内心;
司马相如一边弹奏,一边轻轻哼唱----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而今佳人兮,就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歌声唱得很轻,琴曲却早就把前方那个女孩的心悬吊吊地挑起。
卓家人只顾走他们的路,不声不响;卓文君坐在轿子里,紧抱着司马相如那把剑,让泪水往剑身滚落。
琴声已经在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心里连接成了一道彩虹,两颗年轻的心正在音乐上面荡着秋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