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溧阳继续自顾自的说着,对赵贞如眼中的痛苦视而不见,她声音那么平静,平静得叫人害怕:“去年乞巧节,其实是我约他出来的。我就是喜欢他,他什么我都喜欢,我本来想早点告诉你的,可你根本不愿意听,更不愿意相信。你总觉得…我是喜欢你的……你把我当人生中最后一根稻草,最后一个亲人,你相信我,你依赖我,你总以为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对你不离不弃。你总想在我这里找到你的救赎……”
赵溧阳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眼泪簌簌的流了下来,“可是四哥……我无力承担那么多……我的心很小,早就装不下你和你的皇位了。”
“我的心里,现在只有罗千青……”
“所以四哥……我最后求你,能不能看在我们多年情谊的份上,放我一马。”
赵溧阳双手交叠,置于额前,随后贴地俯首。
她从未对他行这样的大礼。
如此的郑重其事。
她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丝决绝的意味,“请四哥……成全小六吧。”
赵贞如看着她那木然的神情,听着她一个字一个字的传来,心底仿佛空了一大块,他的眼神开始迷离,脑子开始变得空白。
无尽的痛苦扑面而来,犹如海浪一般,从四面八方将他包围。
海浪变成了刀,变成了剑,一刀一剑在他身上割着血肉。
他一片血肉模糊。
他在苦海之中浮浮沉沉,仿佛永远也没有救赎。
渐渐的,空虚被无尽的愤怒所取代。
他愤怒于她的背叛。
他愤怒于他在她心里什么都不是。
他愤怒于她说过的那些话全是谎言。
他恨不得杀了她,不,他早就应该杀了她。
在他察觉到自己动情的时候,便应该杀了她。
赵贞如薄唇轻抿,唇线分明,是乌红色的。他的眼睛里,有一片雾蒙蒙的泪水,他的心钻心的疼,那样的疼痛在瞬间便随着血流散遍全身,他说不出话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只能死死的盯着眼前那人。
赵溧阳哑着声音,再度俯首,一字一句,声音轻轻却包含千军之力。
“求四哥……成全!”
赵贞如轻轻的笑了,他笑声干哑,仿佛走到绝路的猛兽。他捂着心口,笑得撕心裂肺,笑得鼻涕横流,笑得额前一片青筋。
这世上最后一个人……也不要他了。
原来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他赵贞如…最终还是一个孤家寡人罢了。
要强求吗?
他已经强求千遍万遍,可一直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从此以后,千山万水,黄泉碧落,便只有一个人走了吗?
他笑着,撑着长几,艰难的站了起来。
他大笑不止,身形摇摇晃晃,仿佛站不稳一般。他的衣袍宽大,衣袂飞舞,脚步踉跄之间,背影孤绝清瘦,仿佛真的要羽化登仙。
他踉踉跄跄的走着,一步一步的走着,从这里到门口不过几步距离,可他却仿佛走不到尽头一般。
他想起很多年前第一次看见赵溧阳的样子。
她不过六岁,面黄肌瘦,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身上所有骨头都凸出来,一根根的,看着瘦骨嶙峋让人心疼。她的头发稀少,黄黄的,头上长满了虱子。
她和一群难民一拥而上,抢他手里的馒头,那些比她年纪大便会动手推搡打她,她被打得满脸是血,就连头皮里都全是血,手里还紧紧抓着那个馒头。
就这样,他看见了她手背上的那枚与六公主一模一样的胎记。
她很是害怕的抬起头看他。
视线交汇那瞬间,他看见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只是没想到,那一眼竟然便是一生。
这一生为何这么短,走到这里,便不再往前?
原来尽头就在这里啊。
赵溧阳听见那道声音从门外传来,只有短短四个字,“如你所愿!”
————————————————————————
最近皇宫里出了一件大事。
这事情虽还未在汴京城里的普通百姓之中流传,可贵妇圈、朝政、皇宫之中却早已如洪水般传了去。
说是伯爵府的小公子喝醉了酒要轻薄溧阳长公主,千钧一发之际,被罗相公子罗千青所救。
那溧阳长公主被找到的时候,与罗千青衣衫不整的抱在一起。
有人说那是溧阳长公主的阴谋。
传言风家皇后还在位的时候,便有意罗家公子,只不过后来因为风家的那些事不了了之。
溧阳长公主对罗公子是情根深种,为嫁入罗家,溧阳长公主便不得不用这样下作的手段引罗公子上了钩。
还好陛下发了旨,不仅仗责伯爵府的小公子一百棍,还定下了公主出嫁的吉日。
伯爵府小公子是个不成器的玩意儿,文不能问,武不能武,一百棍下去便被当场活活打死。伯爵府的人甚至不敢来收尸,还是霍有芳找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将血淋淋的尸体扔去了伯爵府大门口。
听说近日伯爵府大门紧闭,谢绝了各类宴请,府中众人闭门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