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言轻语稚气未脱的眼睛里尽是迷茫之色,“去哪里?”
“不管去哪里。去美丽的江南,广袤的戈壁,或是大魏西南边陲的小镇。总之……离开这里……”
“可我们离开汴京…要如何生活?”
赵溧阳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小桐,我攒了很多很多钱,足够我们过一辈子。我想买个铺面,开个小店。你不必担忧……阿姐不会让你受苦的。”
言轻语闻言,头慢慢的垂下了,她的手指在衣袍之下轻轻的抠着,似在思考,又好似在酝酿些什么。
小桐一直没有回答。
她只是沉默的低着脑袋,脸上尽是局促和不安。
屋子里很安静,安静到一种让人不安的程度。
赵溧阳心头升起一种强烈的不安和恐惧,她有些紧张的伸出手去,脸上却仍有笑容,“小桐,我们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小桐缓缓的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很轻,“阿姐,我不愿意。”
赵溧阳脑子里空白了片刻,仿佛有轰隆隆的声音在不断碾过她的神智。
她从来没有想过,小桐不愿意跟她走。
不,她想到过。
可是她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否定那样的想法。
小桐怎么会抛弃她呢?
小桐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看着她,很冷静的说道:“阿姐,我不能那么自私。爹娘养育我长大,我还没有来得及尽孝,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更何况姐姐的婚事在即,她向来糊里糊涂丢三落四的,肯定少不得我帮忙。”
她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阿姐,你有很广阔的天空,你若是不想困在汴京城里,大有能留下你的地方。阿姐,你是个有主意有主见的人,什么都能做得好,你那么坚强,无论在哪里都能生活得很好。可我不一样,爹娘和姐姐……都需要我……”
赵溧阳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刀。
哗啦啦。
开肠破肚。
仿佛将她整个身体都撕扯开来。
她的唇角始终噙着淡淡的笑意,听着小桐说起言家的爹娘和姐姐,看着小桐脸上温柔的神色,她突然明白了一个很可怕的事实。
小桐……什么都有了,根本不需要她。
她只是一个累赘而已。
她强忍着浑身传来的疼痛,眼泪仿佛瞬间夺眶而出,她只能生生忍下,在心底千遍万遍的喊着:我也…需要你。
可是她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咬住了牙关,才使自己没有哭出声来。
原来她坚持走到的终点,竟是这样的不堪入目。
小桐是她的全部,那么她自然应该也是小桐的全部。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连小桐也不需要她了?
那么她咬着牙走过的路,又有什么意义?
赵溧阳很想大哭一场,可是她忍住了。
她的牙关在轻轻发颤,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没有丝毫破绽,“那么你…是…不想跟我走?”
言轻语这回坚定的摇头,看着她轻轻道:“阿姐,聚散终有时。”
她长长的叹息一声,小小的年纪竟有种苍凉之感。
“阿姐,其实上次见面之前,我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子了。我记得你对我的好,记得有你这么一个姐姐,可是……可是……我就是记不得你的样子了。从小到大,无论是我生病了,还是不开心了,陪在我身边的都是言家的姐姐。所有你不在的日子里,我都只有言明兰一个姐姐……虽然说这样的话很薄情,可人就是这样,阿姐,你不在了,我就渐渐忘记你了——”
赵溧阳此时想着,原来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她没有说起这几千个日夜里,她是如何期盼着小桐的回信。
她没有说起她曾辗转反侧,想着小桐在言府过得好不好。
她更没有说起,那些藏在曾府地下留给小桐的半根糖葫芦。
那些痛苦的日子里,她光是想着和小桐在一起的未来,便觉得刀山火海,碧落黄泉,她也要拼了命的走下去。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自作多情”四个字。
赵溧阳咧开嘴,轻轻笑了,她笑得很凄凉,笑得眼泪直打转,笑得仿佛肝肠寸断般。
她有千言万语,可最终只是一句话,带着最后一丝绝望的希冀,“可我们……可我们才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
言轻语皱眉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阿姐,你糊涂了。你不是小芸,你是大魏的六公主殿下。”
赵溧阳摇头,她只觉得身子发软,有些站不稳了。
耳边继续传来言轻语的声音:“阿姐,你若是假公主,又怎能瞒得过先皇和先皇后?就算陛下手眼通天,可他当时不过是个不受宠的亲王而已,怎么会有能力遮掩这样的弥天大谎?阿姐就从来没有想过……四殿下是怎么瞒过天下所有人的吗?”
赵溧阳闻言,眉梢轻轻一挑,眼底深处却零星有了暗芒。
窗外仿佛突然起了风。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你说什么?”
“阿姐,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真真假假,只有旁观者才清楚。”
突然之间,言轻语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外太空传来一样,嗡嗡嗡的听不清楚。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如果她是假的,那么为什么母后和父皇没有发现任何一个疑点?
如果她是真的,那么也就是说,赵贞如从一开始就布下了这惊天阴谋。
脑子里很快的闪过那些画面。
轰隆隆——
仿佛惊雷闪过,整个天地轰然间全部倒塌!
下一秒,赵溧阳双眼一黑,整个人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言轻语疾呼一声:“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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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别院的那位姑娘生病了。
这次不同于上次风寒,她是直接昏了过去。
大夫们提着药箱,来了一拨又一拨,团团围聚在姑娘屋子里,颇有些水泄不通的意味。
就连那位漂亮公子也赶了过来。
不过石婉等小丫头们从来没有见过漂亮公子生那么大的气,他一直阴沉着脸等在旁边,气压低得仿佛将周围的空气都能凝结成冰来。
大夫们看了又看,最后一致得出了结论,姑娘是急火攻心,情绪上来一时无法舒缓,这才导致气血翻涌晕了过去。
换句话说,姑娘要么是伤心过度晕过去的,要么是被气晕过去的。
气得那漂亮公子在屋内踱步,大骂他们是庸医。
那漂亮公子冷着脸问屋内的人,“今天谁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