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万丈,孙大圣从天而降。
他背对霞光,身后留下弧形的金色轨迹,脚下重峦叠嶂。
他的眼睛盯着花果山方向。
“当初要不是老猴出谋献策,教我参仙访道,后面就没有我什么事了。”
板起手指算了算:
“现在正好是大圣纪千禧年!”
当年,花果山众猴竖起“齐天大圣”四字大旗,拥戴大圣坐上宝座。不问世间甲子,以大圣纪历,过起属于自己的日子。
在云头腾冲几步,转眼间来到花果山上空,一眼望去,满山油绿。
绿是生机盎然,然而太素了!千禧年是喜庆的日子,必须喜庆起来!
他满怀憧憬,抬手虚抹。风从掌心起,吹过座座山,无数朵鲜花离开枝桠汇聚起来,从四面八方飘向花果山,洋洋洒洒,缤纷绝美。
生死簿上早已勾销了众猴的名讳,众猴都是长生不死。他在山口降落,熟络地喊了起来道:
“孩儿们!祖宗爷爷回来了!”
一代代的长生不死,猴子猴孙理应不计其数。招呼之下,群猴认得他的不认得他的蜂拥而出,漫山遍野,何其壮观……
然而,实际上并没有任何一只猴子出来迎接。山岭冷冷清清,遍地的鲜花显得那样无稽而且多余。
奇怪了……
他加快脚步赶到操练场,所见令他目瞪口呆。
记忆中齐天大圣那杆大旗不复存在,旗座已风化成一堆废土,猴王宝座不存在,整个操练场老树参天,树下布满荆棘,杂草丛生,空无一猴……
这是有多久没有猴到操练场上来了?!
荒废了操练场也便罢了,还有那些猴子猴孙以及老猴们呢?
大圣感受到一阵静谧,他倒吸一口冷气……身在操练场上应该能听到水帘洞瀑布飞泻的声音,那声音哗哗作响,从不间断……
难道……
他身形闪动,瞬间出现在水帘洞前。
此处的一切同样令他惊诧!本来瀑布飞溅一片生机,现在岩壁干涸滴水残喘;本来整整齐齐天造地设一副家当,现在不过是废弃的石窟,凋零破败。
本来诸猴洞中戏,现在就只有自己。
发生了什么?众猴去了哪里?老家怎么变得如此陌生?
几个猴子从树林里跳出来,奔跑到开阔地,停住脚步。
大圣心头一热,紧跟上去。
那几个猴子嘀咕着些什么,他竖起耳朵。
“这天已经不近情理,刮来遍地鲜花,高兴死了的样子。”
“天天十几个几十个的死猴子,人家把我们的丧事当喜事看了!花果山倒霉透顶啊!”
“自求多福吧!”
大圣脑袋咣的一声。
那几个猴子眼睛望着一个地方。大圣记得那里有一个百尺深坑,四面绝壁,不生寸草。
深坑之上,几个孱弱猴子正把一个个同伴抬起来抛进深坑。被抬起的同伴双目紧闭,全身软绵四肢下垂,显然刚死不久。
一个老猴站立不稳,颤颤悠悠跌入深坑。同伴无视,神态漠然地把干枝枯叶推进坑内,往里面丢进去一把火,飞跑起来远离深坑。深坑里瞬间噼啪作响,燃起熊熊烈火。伴着升起的滚滚浓烟,焦臭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都是同宗同族,竟然见死不救?!
大圣厉叫起来:
“啊——”
众猴惊乍,循声回看,见到是他,屏住呼吸摆手说道:
“错了路了,快往回走!”
“外乡人不要高声!小心染上瘟疫!”
瘟疫?!猴儿们染上了瘟疫?!孙大圣不由地揪心,问道:
“我听说花果山的猴历来长生不死,怎么还会染上瘟疫?”
“花果山的猴都差不多死绝了,还长生不死?!你从哪里听来的奇谈怪论?!”
大圣睁大眼睛:
“就没有一个长生不死的?”
“当然没有!有生必有死!你活在做梦里吗?”
这……
他引颈翘望:
“那边那个深坑,是用来处置因为瘟疫死去的伙伴们的尸体的么?”
群猴急速离去,远远丢过来一句话:
“所有死去的同伴都在那处置了。瘟疫一来,谁还管死因是不是瘟疫。”
什么样的瘟疫会令群猴如此忌惮?
当他忍住恶臭俯视深坑,顿然明了。
深坑里满是猴子烧化后剩下的骸骨,几乎满溢而出。
诺大的百尺深坑,烧化在其中的猴子,可见是不计其数。
死得多了,所以整座花果山才没有几只猴子!!
瘟疫!险恶到了极点的瘟疫!
大圣紧皱眉头。
一个声音传入耳内:
“帮帮我……给我一个……痛快……”
他回过头,发现不远处躺着一只面目狰狞的枯槁老猴。
急忙过去对老猴渡以仙气。
老猴面上有了些许光泽,因痛苦而扭曲的神情松缓下来,问他道:
“你……是?!”
他流下眼泪,答非所问:
“我以为从两千年前开始,我们花果山所有的猴就已经能够长生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