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锐,过来坐吧。”女人朝着他笑,神色自如,正热情的替他倒茶。
这个称呼令他不适,可祁锐还是保持着漂亮的微笑,彬彬有礼的坐在沙发的边缘,一举一动都像极了家教出众的名门望族。
“谢谢您,江夫人。”
女人的笑容僵在脸上,瞬间觉得歉疚,目光也不敢像之前一样大方的落在面前年轻人的脸上。
“小锐,妈妈知道你一直怪...”
“江夫人还是叫我祁锐吧。抱歉,我不习惯和陌生人过分亲近。”祁锐轻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女人似乎有些落寞,落在祁锐眼里,却是说不出的可笑。
沉默,将空气冻结。
祁锐抬起头,看向扶梯之上。
“那是小央的房间。”
女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像是找到了开口的契机。
祁锐收回目光,放下茶杯道:“您能带我看看吗?”
女人这才又有了笑容,站起身,想要拉他的手,却被他躲过,只好干笑一边向扶梯走去,边道:“跟我来吧,孩子。”
江央的房间很整洁,和他想象中的没有几分差别。目光瞥见书桌上放着的被玻璃罩起来的模型,他突然有了印象,好像刚开始两人认识的时候,就结缘于他送给江央的这个高达模型。
祁锐不禁流露出了几分笑意,伸手触了触那个玻璃罩子。虽然他记恨自己的母亲,可是对于这个同有血脉关系的弟弟,却是真的喜爱。
“小央很喜欢这种模型,那边还有一个房间专门给他放模型的,你要不要来看看,孩子?”
女人望向祁锐的目光很真诚,看见他饶有兴味的样子禁不住多言几句,起码是源于一位母亲诚挚的愧疚。
“就为了这些吗?”
祁锐冷笑,倚靠在江央的书桌上,目光锐利。
“什么?”
“就为了这些玩意,有一个专门的房间吗?”祁锐收起了笑容,看向面前气韵非凡的女人,眼前恍惚出现了某个年迈的女人因心脏骤停逝前的模样。
“这...”女人慌了,她不明白自己儿子是一种怎样的目光望向自己,只能感受到周身的寒意。
祁锐上前半步,离她更近了些。
“江夫人,我很想知道,在您眼里,我是不是也是一个很难处理的麻烦。”
女人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目光闪烁,微微的摇头,似乎是极其痛心的模样,她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妈妈呢?你是我的儿子,我怎么会...”
“江夫人,你杀了我父亲的时候,为什么不顺带连着我一起杀了呢?”
祁锐漠然的语气打断了她拙劣的表演,此时的他不明白什么是母亲,或许他从未明白过,这个好听的名词到底代指的是谁。
“就算你恨他。”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奶奶面前?”
女人的神态骤然变了,不再是方才的痛心,而是了然后的坦然。她轻笑出声,抬起如水一般明亮的眼睛看向这个可怜的孩子。
“奶奶?”
“将我强暴不就是那个女人的主意吗?我的孩子,或许她真的爱你,可她也只爱你。”
女人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可祁锐仍旧难以信任,在他的记忆中,他所拥有的全世界,都是那个破败穷困的家,和年迈多病的奶奶。
“所以就算我跪着求你,你也不愿意给我钱,对当时的你来说微不足道的钱!”
“那是一条人命啊!”
祁锐有些歇斯底里,甚至胸腔都随着呼吸剧烈上下起伏。
“为什么我要救她!”泪水从眼眶喷涌而出,现在的她不再是一个体面华丽的贵妇,而是个被迫揭开过去伤疤的可怜女人。
“祁海该死。那个女人也不例外。”
祁锐紧皱眉头决眦看着这个疯狂的女人,在她的口中,他所认知的世界都是错误的,就连他自己的存在也都是不被祝福的。
那么...只有江央这样体面的孩子,才配得上拥有美满殷实的家庭,和父母无私的爱吗?
那他算什么?
在他没有记忆的时候,父亲去世母亲出走,回忆得起的童年就是每天都要因为吃饭而殚精竭虑。年迈的奶奶实在是做不动工,又因为吃不起药瘫倒在床时。
不过7岁的他攥着写有母亲地址的纸条,怀着思念与兴奋爬过雨夜,见到的只有层层仆人拥护下,挺着孕肚的女人。远远甩来的是漠视嫌恶的目光,和他隐约看见女人抚摸孕肚时无限的温柔与爱意。
被人打很痛,可更痛的是心。
伤痕累累回到奶奶身边,只看见雨夜杂乱的灯光下,奶奶布满汗珠煞白冰冷的脸,和涣散放大的瞳孔。
没有药,都是因为没有药。
买不起药,那他就成为药。
再后来,被打也不疼了。甚至他已经可以面无表情的看着,买不起他的药而横死的人了。不甘心,所以要所有人都经历他的绝望。
绝症的人不多,那他就贩卖绝症。渐渐的,流水一样的钱涌向他,他就是瘾君子眼中唯一的救世主。千金买不到他手中小小的至瘾的针管。
穷,才是病根。
钱,才是良药。
双膝触地,额头撞击在地板上,清晰的声音回响在房间里。
“从此以后,如您所愿。”
祁锐不愿多言,或许他心底也明白,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可他不能食言。
不能对奶奶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