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终于落山了,最后一缕金色的阳光也在那山峰处缓缓的隐匿而去时,红彤彤靓展展的火烧云便洒满了天空,使得空中那鳞次栉比的鱼鳞云也被染上了一抹赤金色,煞是绮丽。
燥热终于下去了。尽管现在仅仅是初夏之日,但是热浪却已经是早于往年好几天而提前的到来了。
每到这个时候,衲塔镇,这座深深居于群山环抱之中的小镇,就会进入到一天当中最热闹的时候。
不仅仅是孩子们晚饭后一群群的出来戏耍了,河水里嬉戏的人多了,白天鲜有人迹的买卖铺户门前也人来人往了,就连乞丐们也都一群群一片片的出来了,满大街的来回逡巡,抓紧这一天的“黄金时机”来尽力的填饱饥饿的肚子。
一座高大而巍峨的四角门楼,在这趟说不上繁华的大街上,还是显得有一种格外的突兀。
门楼上,是“富祥汤宅”四个烫金的行草大字,而落款处的金印,赫然是“葛沃坡撰”。
葛沃坡,那乃是当朝七大宰辅之一,他能够亲自为这户山中人家题写门楼匾额,可见这一户人家绝对的不一般——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这一户人家,乃是原朝廷礼部天官汤老爷的府邸,汤树席汤老爷年迈辞官归隐山林后特地设宅在此,无疑是看中了这里深居林野,山清水秀,天蓝云透,暖润宜居而正适宜于颐养天年。
汤老爷为官时颇有清正之名,现在尽管已退休多年,但依旧是乐善好施而成为远近闻名的善人,最大的爱好就是——为乞丐们施粥。
这里的乞丐之多,让人咂舌,也因此作为此地大户人家的汤府,每一次施粥都会是一次“大举动”。
当然,汤府的施粥绝不可能是每一天都会进行,但是在每一年的寒苦隆冬与青黄不接之际,汤府的施粥则是必定的。此外,一旦汤府有什么阖家喜事,也会随时的进行施粥。
此一刻,夕阳下的汤府显得格外的喜庆祥和,又不失馥雅瑞丽之气,不时有家人们在门楼下进进出出,迎来送往,每一个人都是笑眯眯的,满面喜气洋洋的样子。
“汤府的汤老爷,终于抱上孙子了——他前两个儿子媳妇一共生了五个千金,如今他最小的儿媳妇头一胎就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汤府要喜庆一个月,马上要连续施粥七日!”
——这个天大的好消息,自然是早已经在乞丐们中间传得沸沸扬扬了,今天是“洗三”日——孩子出生的第三天,也是开始施粥的第一天,所以,几乎远远近近的乞丐们都来了。
此一刻,汤家门前官道上已经满是蓬头垢面的男女乞丐,盛夏之际,这么多的“丐帮荣誉子孙”汇聚在一起,其腥腐酸臭之“美味儿气息”堪称覆地吞天,此刻,那气息正绵绵不绝的钻进每一个人的鼻孔里。
这里,拥堵得几乎连车马都无法通过了。
“好——”
猛然间,乞丐们发出了一片欢呼之声——
是汤府的家丁们抬着一个大大的铁锅出来了,放在了早已布设在那里的粗大的木制三角架子上——施粥,即刻就要开始了。
一大桶一大桶冒着热气的米粥被家人们从门楼下抬出来了,汩汩的倒进了铁锅里。一个家人拿着一把特制的大号勺子站在旁边的凳子上,狠狠地搅动着米粥,一股特殊的米香味儿,便迅速的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好香,好香!”
“哇哇,好香好香!”
“好香啊!我馋虫都流出二尺半了!”
“我今晚要痛痛快快的吃下三大碗!”
“哇塞,真是太香了!”
所有的乞丐们便都“蠢蠢欲动”起来,一个劲的往前挤——尽管已经是日落西山,气温降低了不少,但是这种“贴身靠儿”而紧紧粘连在一起的感觉,也绝对的不会让人感到舒服。
“大家不要挤,不要挤,”那家人一边搅动着粥锅,一边高声说道,“汤家喜得长孙特大喜事,我家老爷恩施一方要施粥七日,保证大家人人吃饱,个个不拉,只要是来的每个人都有份儿。大家放开量管饱吃!都排好队不要挤,施粥了——”
“嗡——”
尽管说了不要挤,但是大多数乞丐们,还是身不由己的往前拥,以至于粥锅边迅速的被围成了一个死疙瘩,无数的锅碗瓢盆被举起来了,急切地等待着分享到那美味的一杯羹——
黑乎乎面容的女叫花子喝着粥,面露笑容;
孩蛋子们的“迷你版”乞丐慢慢的喝着粥,小嘴儿一点点的细细的咂摸这内中的滋味儿;
更多的中壮年男人乞丐们则都是巴不得把自己手中的家什尽快的递到那家人的面前,一下子就快速盛满,生怕那粥锅什么时候见了底。
“好香好香!我来也,看我的——”
一名看起来中年年纪的叫花子,脸上,渍泥与汗水早已经混流在了一起,以至于形成了一个大大的“铜锤花脸”,头发则长长的打着螺旋卷,几乎盖住了两只眼睛。
他一边高声叫着,一边用力的往里面挤——很快他就来到了粥锅边,一只手里托着的大号瓷碗里面,便瞬间盛满了粥,他高高的举起粥碗狠狠地灌了一大口——以至于长长的胡子上,也挂上了米粒与米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