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才想起自己是如何叫旁人帮忙写这封小信,交给母亲。
她说王庭的人如何凌虐她,说自己浑身是伤,每晚噩梦,祈求母亲带她走。
可她身上好好的,没一处是伤。
她欺骗了母亲,她记起来了,是她自己欺骗了母亲,将她引入了这个陷阱中。
为了带她走,母亲永远沉睡在了大楚草原上,尸骨不全。
而她,最怯懦的她,却忘了最重要这部分。
她恨下令的老楚王,恨施刑的炎崖搏,可她忘了罪魁祸首是她自己。
如果不是她的谎话,母亲根本不必死。
她会逃到大燕,回到家人的怀抱。
是她的谎话让她折返回来,不顾一切要带她走。
带着一个孩子,如何走得掉,她们很快被抓住。
她杀了楚王又如何,十多年来从未见过炎崖博的下落,或许再活下去,也不能找到他。
更何况,她自己也是罪行累累。
为了报默毒之恩,当年他夺位还留下了他父亲一命。
为的就是让她手刃仇敌。
其实勾月现在想明白了,他只是不想手上沾了亲父的血,所以叫她代劳,做个顺水人情了。
默毒这样狠的人,又怎么会在意她的生死。
他不但要让她死,还要最后搅碎她的心,明白这一点的她微微一笑,随后自刎于云山。
她知道自己大势已去,战到最后默毒和韩将军也不会让她逃出良渚了。
她手上沾了无数人的鲜血,韩澄说过,她就是一头只知杀戮的野兽,临近死亡,她想起战场上那些被她杀害之人的目光,尽是怨恨。
这些人,为了帮默毒,她杀的人数也数不清了。
那些朝廷鹰犬,不为立刻杀她,而是叫她失去尊严骄傲,打断她的脊骨,叫她彻底败了。
可笑她没死在战场上,却死在宫廷的云波诡谲中。
那些暗器,刀剑打在她身上,她多少次痛到喊不出声音,为了护她,那些人一个接一个死去。
也许只有她死了,一切才能结束,拨乱反正。
所以她该死。
与文渊之的缘分是她从未想过的。
他们在逃亡途中相遇,她并不喜欢他这样的中原人,心思深沉,永远猜不透他的想法,他甚至将默毒也教成了那样的阴毒。
细细一想,如果不是他,默毒只会在多方势力中更加难以平衡,只能任由韩将军操控,彻底成为他的傀儡。
她与文渊之的相遇,是她用那些苦难换来的,死了一次,方才知道,原来肯为她落泪的,只有他一人。
如果她没有经历那场宫变,她就不会死去一次。
也不会与文渊之重逢。
如果他不加一些阴谋诡计,她根本不会到他身边去,默毒为她设下的陷阱里面布满荆棘,扎得她浑身是血,文渊之为她设下的陷阱里却是温暖的棉花和甜蜜的果实,她落下去,头一次感到这世上有这么一个人愿意在乎她所有的开心与不开心。
生死都是天为她安排的劫数,她觉得自己十分幸运,还能遇到他,捧住他的真心。
他看了她许久,轻轻一笑,“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不用怕。”
勾月慌忙擦了眼泪,嘴硬说,“你自己不小心中毒,下次注意着点。”
文渊之都应了下来,掀开车帘,眼前是一片冰雪。
“来这里做什么?”他问道。
勾月道,“你披上厚毛皮,我们要骑马上去。”
“为何?”
勾月道,“你的毒引发了咳疾,前几日你睡梦中都咯血了。有人告诉我,此处的雪莲摘下后立刻嚼碎咽下,便能治好你的咳疾。”
文渊之观察片刻,说,“我们下山吧。”
勾月不肯,“好不容易走到这里,怎么能放弃?”
她想了一想,文渊之才刚刚醒来,确实体力不支,如果她将他放在这里,半个时辰内找到雪莲下来,让他服下,也可行。
“你在这里等我。”她就要下去。
文渊之扯住她,手中无力,“我很好,不必去找什么雪莲。”
她哪里肯听他的话,将他一把推回车中,“你盖好被子,马车中炭火足够,此处避风,等我一会儿,我就下来。”
文渊之苍白的脸显得他更加虚弱,跟在勾月身后下了马车。
勾月在解马,见他出来了,问道,“你怎么也下来了?”
他道,“我跟你一起去。”他从来不能改变她的主意。
“这不成,你回车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