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周围的人不多，偶尔会有人坐在张明海的对面。张明海不喜欢与人交谈，特别是陌生人，一是因为自己口吃，二是性格使然。现在有一个老妇人走了进来，神情悲凄，时不时用手帕擦拭着眼角，还看了自己好几眼。

张明海明显看出对方有向自己说话的意图，准备离开。

但还没有付诸行动，那个老妇人便开口了，温和地问，“老先生，你也是住在这小区里面啊？”

张明海不喜欢她称呼自己为老先生，他觉得自己没那么老。他用点头代替了回答，心里依旧想逃。

“你自己买的房子吗？”

“我、我女儿的。”张明海心里很拧巴地说出这几个字。那是自己女儿吗？她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自己。

老妇人哦了一声，“还是养女儿好啊。我们家儿子在这里买房时是我们老两口交的首付，可现在，儿媳妇把他妈接过来住，我倒是像个外人一样的。唉，儿子都是替别人家养的。”

张明海心里一咯噔，难不成面前这个是月山女人的亲家母？

“是、是哪幢楼？”

老妇人侧身用手指了指，是小亭子的左面那幢楼。

还好，不是。

张明海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老妇人，老妇人也不再说什么，站起来说了句“再见”便走了。

张明海耳边还响着老妇人的话，他突然间发现了城市的一个真相，原来养女儿比养儿子要划算。

他为自己这一收获感到沾沾自喜，以后回五羊巷，自己还是有点谈资的。

张明海离开小亭子之后，又逛到了健身区。这些健身器材他在凤凰桥一带都见过，但自己从未用过。现在，他想认真地享用一下。

他太空漫步起来，好像自己真的成为这个城市的居民了，因为他发现别人看自己的眼神非常平常，跟旁边的老头无异。

他一口气尝试了好几种健身器材，而且心里做了计划，以后每天都来。就在他站在转盘上，扭着他那僵硬的身板时，突然听到一阵消防车呼啸的声音。周围所有的人也都听见了，消防车的声音越来越近，好像从小区大门进来了。

“失火了失火了，”一个年轻人快速地从他们面前跑过。

有人问，“哪幢楼？”

年轻人头也不回地说，“A1幢。”

是月关女人家的那幢楼。那幢楼失火了？

张明海心里一沉，连忙朝那里赶。人从四面八方跑过来，都朝那里赶，张明海渐渐地淹没在人群里。

他跑着跑着，突然定住了。

一个可怕的想法跳出来，占据了他的大脑，令他瞬间石化。

自己抽的那根烟烟头扔哪了？是扔马桶里面冲走了，还是直接扔进垃圾桶里面了？

如果是前者，自然没有问题，如果是后者，麻烦可就大了，说不定起火的原因正是这个。自己是这次火灾的肇事者。

到底是哪个？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张明海绞尽脑汁地回想着当时的情形，怎么想也确定不了。

这时，两个熟悉的身影从他眼前一闪而过。是月山女人和她的女儿回来了，她们是从另外一条路跑过去的，旁边有人在喊，“就是你们那幢楼。”

完蛋了，张明海绝望地呜呼一声，一头扎进深渊里，他手捂着胸口，透不过气来，脸色惨白，冷汗直往下流。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不久的将来。穿着一身囚衣，坐在监狱里，所有的钱都没有了，他每天苟延残喘地活着，一心求死。

突然，眼前一黑，张明海倒在了地上。

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月山女人女儿的客厅沙发上。屋内弥漫着煳味，他看向卫生间，卫生间的门完好。他支撑着下了地，打开卫生间的门，里面如早上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