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张星宇从房间里面出来,上前扶起苏雨梅。因苏雨梅较重,他拉不动,便喊道,“爸爸!”
张鹏飞满嘴的牙膏沫,右手还拿着把牙刷。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连忙和儿子一起将苏雨梅半抱半拽到沙发上。
苏雨梅妈妈是喝乐果而死的,法医也到了现场做了鉴定。按当地风俗,老人的遗体应该放在家里三天才能出殡。苏雨梅因悲伤过度,晕过去两次,赤脚医生上门给她输液。苏长青只知道哭,哭得两只眼睛如烂桃子一般。这后事操办就落在了张鹏飞身上。张鹏飞第一次处理这样的事情,但一点不犯怵,和村里的男性长辈们一起商量如何办,也算是井井有条。最棘手的就是费用,苏长青手上一文没有,张鹏飞东拼西凑,总算把凑了个七七八八。
程大英心里有点慌,主要怕苏雨梅误会自己在这件事情中做了什么手脚。她母亲早没有自杀,晚没有自杀,怎么偏偏选就在程大英和张明山来看望她的时候自杀呢?
她两只手拉着苏雨梅的手,“小苏,我和你公公来看你妈,是真心实意的,你妈头一天还跟我们谈得好好的,大家都欢欢喜喜的,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得罪人的话。你公公还特意给你家后院把猪圈修好了。你可不能对我们有什么猜疑啊。”
苏雨梅只是低着头,看不清她的面目表情,也不说话,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问,“我妈昨天晚上跟你说了什么?”
“拉家常呗。我夸她养了个好姑娘,你妈蛮高兴的,说姑娘她放心,但儿子不放心。我说,这有什么不放心的,亲戚之间能帮得帮,能拉得拉,好日子在后头呢。我还提到我们巷子里的小皮球,比长青差远了,小日子不也过得蛮好的。”
苏雨梅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程大英猛然意识到,会不会自己这几句话,让老太太下定决心走的?
张明山把几个本家叔伯聚在一起,散了烟之后,说,“我丈母娘怎么那么想不开呢?是不是又遇到什么难事了?”
本家叔伯们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小张啊,你不知道,周围几个村子里面,近几年老年人自杀的不在少数。基本上都是生了重病的,想看,手上没钱。怕拖累子女,就一死了之。”
“不是有医保吗?”张鹏飞问。其实这个问题,他是知道答案的,但还是想听听这些人怎么说。
“有,农村合作医疗,基本上家家都保了。但真有病了,要先用自己的钱看,看完后才能报销,而且也不是所有病,都能报销的。你丈母娘得的这个病,先是胃切除了,后来在镇医院查出淋巴也有问题,初步诊断是癌症。这病要真看起来,咱们村没有哪户人家都看得起的。就算有钱医,到最后也是人财两空。”
“对头。人老了,挣不到钱了,一死了之,自己解脱了,又顾及了儿女,换成我,我也会这么做的。”另一个人说。他还举了周边好几个例子,都是像苏雨梅妈妈这种情形。
张鹏飞听着心里难受,人活着,可千万别得什么疑难重病,特别是年老的时候。
第二天,冯小满开车带着冯建设老两口过来了。苏雨梅虽然依旧悲痛难忍,但状态好了很多。
冯小满坐在苏雨梅旁边,劝苏雨梅节哀。苏雨梅有气无力地说,“我妈这辈子没过过好日子,她太苦了。现在她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过了一会儿,又说道,“你知道吗,小满,我以前觉得身边的人是不变的。直到我十几岁那年我爸去世,我这才发现,身边的人会一个一个消失。我爸走了,我妈也走了,我不知道下一个失去的人会是谁?我有时真的恨自己,如果我有钱,有很多很多钱,足够我妈看病,那么她就不会用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了。”她最后说了句,“钱真是个好东西,连命都可以买。”
“别这么苛责自己了,作为女儿,你做得已经很好了。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活着。”
程大英插话过来,“小满说的没错,日子长着呢,得好好过,这样你妈在天上才能安心。你有我们呢,怕什么?我说过的话,长青,我们不可能看着他不管的。这世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苏雨梅听这话,内心宽慰了很多,如果婆家肯拉苏长青一把,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她靠在灵柩旁眯了一会觉,醒来后,也跟着张鹏飞一起招呼前来吊唁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