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深秋的午时,和煦的阳光中透着一丝冷冽。
潘家园。
“嘿,倪小哥,昨晚上刚到一批匀荒货,得闲过来瞅一眼!”
说话的是一个戴深灰色鸭舌帽,套着黑色过膝加绒呢子大衣的中年人。
中年人口中的倪小哥,名叫倪夜,是一个出校门不过一年多的年轻人。
匀荒货是古玩行里的黑话,指的是走街串巷、下农村,收购来的古董。
倪夜露出一脸希冀之色,“胡老板客气,马上马上!”
摊主姓胡,是潘家园古玩市场设摊的商贩,倪夜和他打过几次交道,一来二去两人也算得上是半个熟人。
每一个潘家园的摊主都能说几个传奇般的发迹故事,而这些故事一定是关乎捡漏、一夜暴富的。
比如说,有人花1500元买了一尊铜像,结果卖了150万;有人花3000元钱买了个碟子,经鉴定竟然是元青花;有人花500元买了一块玉,结果转手就卖了8万块……
倪夜起初是不信这种天上掉馅儿饼的事的。
不过,大学一室友花800块买来哄女朋友的‘家传手镯’,竟然被不知名的收藏家相中,转手卖了300万。
原本低眉顺眼俯仰唯唯的一人,现在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逮着他们这些个老同学就显摆,暴发户的嘴脸显露无遗。
叔可忍,婶婶可忍不了。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倪夜接连交了两万块钱的学费后,一颗躁动不安的心才慢慢冷却下来,但想要一夜暴富的念头依旧炽热!
因为方晓莲曾对他说过:路是她自己选的,就算是爬也会将它爬完。
他迫切地想要证明给对方看,她选错了。
只是,所有来钱快的方法,基本上都已经写进了刑法里。
倪夜尝试过寄希望于好运气。
百八十块的刮刮乐倒也中过,再大点的就没了,打水漂的更是数不胜数。
后来才入的潘家园‘捡漏’的坑。
比起彩票动辄百万分之一甚至千万分之一的概率而言,古玩市场捡漏,机率倒显得没有那么渺小了。
淘古玩,考究个人眼力。
倪夜也明白,要想淘到好东西,就必须先把脑袋武装起来。
必要的文化修养及专业知识少不了,其次就是多跑跑博物馆看看实物,再转转古玩市场,相互印证。
而且他时常会逛一些收藏论坛,有些朋友也是分享了一些经验,比如:地摊不像商场,没有监控,也没有玻璃,失窃是很常见的事,所以,老板会把那些自己觉得价值高的摆到身边去。还有一句俗话,“货卖行家”,老板也是看人的,贵重不可能摆出来,怕丢,也怕意外损坏,部分好东西不在明面上。
胡姓摊主的货物很杂。
小到鱼眼般大小的珍珠,大到齐腰高的怒目金刚,应有尽有。
而在他右手边五十见方的白色帆布上摆了十来件古物,也就是他所说的新到的东西,倪夜径直走过去。
东西不多,只两三眼就能全部看完。
倪夜的眼光被一把布满铜绿的青铜古剑所吸引,而它所摆的位置也是最靠近摊主的内侧。
胡姓摊主阅人无数,放个屁,就知道倪夜要拉什么屎!
于是,立即满脸堆笑,“倪小哥好眼力,这是我在陕西一个老乡家里发现的,剑长七十五公分,你看这品相,这锈色,可以上溯到战国晚期。”
倪夜心思微动,矮下身子,伸长脖颈仔细观察。
地摊上的古玩不可随意拿在手中把玩,因为手上的酸碱油脂会对古董造成伤害,倘若倪夜伸手去拿,铁定让人当成‘棒槌’狠宰。
“剑,是好剑,可惜是一柄旧仿!”
倏忽间,一声呢喃在二人耳边响起。
旧仿,在古董行里指的是明清时期的仿品。
倪夜回头,一个戴金丝眼镜,两鬓斑白的老先生不知何时凑了上来,老人推了推鼻梁上有些滑落的眼镜,继续道, “青铜剑始于商代,在春秋战国时期发展到巅峰,乍一看,这把剑像是春秋中后期时的作品,但其锈色是由内向外鼓,底平而无氧化坑,很明显是人为做旧的东西。”
眼看快要吃到嘴的鸭子要飞,胡姓摊主大为恼火,他鼓着两只充血的眼睛,额上更是暴起一道道青筋,恶狠狠的道:“老家伙,古董行的规矩不懂?莫要胡说八道,滚犊子!”
地摊上本就假多真少,各凭眼力吃饭。
淘到宝叫‘捡漏’,买到假货叫‘打眼’,僭越嘴快的事是行业忌讳。
戴金丝眼镜的老人摇摇头,也不还嘴,转身欲走,似乎对这样的事早已经习以为常。
在经过倪夜身旁时,顿了片刻,小声道:“小伙子,你要是信得过我,不妨买了那块令牌。”
倪夜的视线,不由自主从青铜剑挪到旁边的令牌上,想问问老人有什么门道,扭头才发现,对方早已挤进人群里,看不到了。
“倪小哥,别听他胡抡,你再仔细瞅瞅我这剑,”胡姓摊主打算再抢救一番,他拾起地上的剑递了过来。
倪夜从口袋中摸出一只手套,戴上。
在胡姓摊主错愕的目光中,再次蹲下身,鬼使神差般地将那枚并不起眼的令牌摄入手中。
令牌不足巴掌大小,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入手很沉。
正面没有多余的缀饰,只有一个奇怪字体绘成的符号。反面镂刻的仿佛是一幅星宿图。倪夜对二十八星宿不甚了解,所以一时也分不清这幅图指代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