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方大人似乎对凝霜格外开恩,说到底源头是在她那,可是连日来不仅没有人来质疑她的行为,更有大夫日夜小心诊治。所幸伤口不深,将养些时日便也过去了。大约这是大人为了安抚大小姐所做的唯一让步,毕竟那是她的奴婢,她不处理没人敢把她怎样。
就这样延挨了几日,凝霜日渐好了,方映妍心中愧意稍减。不过,彼此心生隔阂,抬头不见低头见,见面无话,甚是尴尬,她便自己逃出去了。
她前脚刚出晴方院,后脚便有两个面生的男子跟着,亦步亦趋。
方映妍斜眼瞄了瞄,发现他们一个既黑且瘦,一个五方面阔粗壮彪悍,面目丑陋,外形上和娄式杰比起来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她心里很不服,摆明了是怕她再对侍卫生情,顿时气急,内心暗暗骂道,“找两个丑八怪来监视我,简直多此一举,把你们全营的武士找来本小姐也未必得看得上。”这样想着,忽觉手痒,便要试试他们二人的功夫,转身上了一棵大槐树。
也不知这两个侍卫的反应如何?她想,便故作失足,从树梢跌落。
只听“啊”一声,大小姐的身子自空中垂直落下……
方映妍静待有人来接,不想“啪”一声,重重砸在地上,顿觉粉身碎骨,脑袋轰隆隆转。所幸秋草繁茂,落叶厚实,不然早摔成八块了。
那两个来的倒也快,只是远远地躬身站着,“敢问大小姐安好?”
“安好?”她气呼呼地抓了一把落叶,怒砸过去,“安你个头,自己掉下来试试!”
“大小姐恕罪,”二人急忙道歉,“阁主有令,不得触碰小姐一丝一毫,还请见谅!”
原来如此,方映妍更是气急,两个蠢货,一点脑子都没有,心想要是换了娄式杰早安稳地接住了,虽然会惹来一顿臭骂,总比摔个粉身碎骨强,转身一瘸一拐地去寻马车。
那两个先是一愣,俄而嘴角一勾,庆幸这位主子脾气不算太坏,随即跟着走了。
话说这两个侍卫也都是千里挑一的人物。
她忧思禁闭的那几日,可是忙坏了吕弦。营主授意,务必从营中选两个精干又迟钝的家伙来护卫大小姐,精干指的是武艺和能力,迟钝指的是对男女之情无感。前面一条好说,悯生营好汉有的是,但是这后面一条就难了。
人人皆知大小姐美若天仙,心生艳羡,如今有机会伺候大小姐谁不削尖了脑袋去上?可是,选了几轮,终究无一个得意的。最终无奈之下,将那迟钝换成了丑陋,选了两个最丑的。末了又怕大小姐过于抵触,临时换了个面目尚可却又黑又瘦的,如此便有了他们二人的组合。
他们二人虽然其貌不扬,腿脚倒也尚可,徒步跟着马车一路不声不响地就到了易得阁。
方映妍到了阁中,自去寻景姨料理阁中事务。一整日下来,那两个侍卫像神仙一样游离,连个影子都摸不着。可是,等到小姐下楼,便又立刻出现了。
方映妍自觉烦恼,连名字也懒得去问,自己找了匹快马先行回府。然而,到了府里,再看见凝霜,自觉无趣,急忙躲进屋里睡去了。
第二日她又早早去了易得阁,发现他们二人还是一如既往地跟着,嫌弃得很,自寻了个角落爬上阁楼顶端,懒懒坐着看风景。
那两个也不来问,只乖乖跟在下面等。
她独自一人地坐在屋顶,掏出随身的骨笛,轻吹一曲,曲声过处,漫天的鸽子被召唤而来,围着她绕圈而飞。只可惜再也没有人来为她抓鸽子了,她开始怀念离开的那个人,她想她已经坐在高处了,他会来寻吗?
她一人独坐到午后,错过了午饭,顺带睡了个空中之眠,再醒来时发现一切都还是老样子,连梦都没做上一个,更别说有人来打扰了。
她的内心变得无比孤寂、落寞,她知道自己永远地失去了他,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称心如意的人对她不离不弃。她困顿地挨着高墙,百无聊赖地扫视着底下芸芸众生,目光所及皆是陌生的路人。
突然,她眼角的余光发觉到一丝异样,猛一转身,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她高高站起,四周探寻,终究没有寻到一丝踪影。她想自己刚才一定是白日发梦了,怎么会在江宁城看见徐为任的影子,怎么可能?世界上身形相仿的人到处都是。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诧异,江宁城还有什么样的人能有他那样的气度与风采,将来一定要好好探寻一二。
她怏怏下楼,到了地面终于忍不住问那两个侍卫:“你们叫什么名字?”
瘦的回答,“回大小姐,属下邢睿。”
“属下于啸天。”壮的跟着答道。
她认真点点头,忽然一转态度,恶语相向,“你们能不能不要总跟着我?一天到晚,阴魂不散。”
“属下不敢,阁主有令……”
“闭嘴!”不等他们说完,她便厉声喝止,这些天来阁主这两个字是最听不得的,说完蓦然走远。
刑睿二人则继续远远跟着。
在他们离去的身后,一座高墙之下转出来两个男人的侧影,他们悠然望着远去的人寂然无声,仿佛一种问好,又像一种诀别。他们的关系也是这样,彼此关心,互相思念,却又天然远离,永不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