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冰蓝和乌云豹就起身,她用一条很大的围巾围住了半边脸。
出城的时候,果然遇到了行人被盘查。
在朦胧的天色里,城门口刀光甲胄闪闪。
来到了城门口,一个侍卫打扮的人领着一队兵士们在查问出城的人。
乌云豹不慌不忙,“我兄妹要去城外赶集,起早了一点儿,还望放行。”
侍卫看了看他们,一男一女,两人拿着赶集的东西,互相搀扶着,于是挥手放行。
他们走出十几步远,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慢!”
乌云豹停下脚步。见侍卫走了过来,“你们不像兄妹。”
“不瞒将军你,我们不是兄妹,是未婚夫妻。”乌云豹说。
侍卫看看他们,上下打量了几眼,说:“去吧!”
终于出了城,两人疾步走着,前面是一片芦苇荡,一条小船泊在那里。
眼前是清清悠悠长流水,水清风柔。
上了船就可以远走高飞!
“六哥!”冰蓝心里欢喜,跑了几步。
“小心啊,这里的水流很急的。”乌云豹一边嘱咐着,一边去解缆绳。
缆绳系在岸边的垂杨柳树上。系的很紧,一时半会儿解不开。
“六哥,用刀子。”冰蓝抽出他腰间的短刀。
“站住!”
感到背后一阵强烈的压迫力和寒意,冰蓝没有回头就知道谁来了。
那个声音,是她忘不了的,是恐惧也好,是恨也好,都是强烈的感情。
“全都抓住!不许漏网。”
柳树后,草丛中,刀兵四起。
乌云豹忽然抓住冰蓝,一把把她抛上了小船,紧接着一刀斩断缆绳,小船在急流中顺势而下。
“六哥,六哥……”她被抛上了小船,船身晃荡,她不顾身体的疼痛,扶住船身,转头看去。
她看到一片耀目的刀光,那高大的身形在雪白的刀光中湮没。
船顺流直下。可是这样的感情,还来不及享受便已经湮灭在了这个无情的世上。
六哥,你不该遇见我、你不该认识我!多想,再次看到你的笑脸。
我会给你报仇的。
河上的风吹乱了头发,扬起了河面上淡淡的水气,一种感情不可以掩藏,却可以珍藏,那是非常昂贵的东西,永藏心间。
蓝天青草,白云碧水。以此为证!
依然是繁花似锦!却物是人非。
繁花似锦歌舞院里,冰蓝坐在一个包间里,脸上戴着雪白的珍珠面幕,只露出眼睛。头发盘成平髻,上面戴着缀满了小粒小粒的翡翠和宝石的发网,璀璨晶莹,闪着*的光华。
这是六哥留给自己的首饰,每颗都弥足珍贵。
在众人艳羡和嫉妒的目光中,她安然端坐。
一柄锋利的鱼肠短刀,贴身收藏,已经熨得热了。
“皇上来了!”只听有人在喊,人们纷纷转头。这个时代好在没有什么跪迎之类的礼节,冰蓝得以依然端坐不动。
“快看,那位就是薛沐夷,薛元帅!”
“薛靖海啊?!”
冰蓝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高瘦的男子走在皇帝身边,他的相貌并不十分出色,眼细眉长,神情间有着一种肃穆的英明。
“这位就是常胜将军、薛大元帅啊!”包间里的人们全部起立,以一种无比狂热和崇拜的表情看着那个男子。
薛沐夷身形挺得笔直,有着军人的风范,他身穿赭色布衣,只有腰间那鲨鱼皮镶嵌宝珠的宝剑显出一丝贵族气息。
他和宫绍谦来到了当中环形包厢内坐下。
“爱卿常年在海上,与海盗作战,为朕独当一面,分忧解难,当与朕并坐。”皇帝拉着元帅坐下。
“皇上,臣此来京城,一来是为了面见君颜,二是请旨而来!”薛沐夷说。
“啊,爱卿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皇上,海上作战,需要战船,我们的战船都已经残破,能动用作战的只有二十艘左右!”
“臣恳请皇上……”
皇帝的心神明显有些恍惚,薛沐夷再次说了一遍,他才回过神儿来,“薛卿是说……”
忽然,一个修长婀娜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紫衣翩然,清冷的眼神仿佛洗尽了尘世的喧嚣与繁华,雪白的珠帘遮挡住半边面庞,那样淡淡的一瞥,如一道月光照彻人心,一个眼神也能成为传说。
“蓝!”宫绍谦失态地叫了一声,那样婀娜的背影,那样的眼神,是自己睡里梦里也忘不了。
忘不了!
悠悠岁月,红尘中沉浮的心事,何人会懂?他是一位帝王,有谁能相信?帝王心里有着最缠绵缱绻的爱。
到底为什么?甚至,不知道怎么去爱你,让你总想逃离我,怎么办?我爱飞鸟振翅而飞的姿态,为了把那英姿一瞬留住,于是,我举起了弓。
“皇上!”丞相楚石提醒望着人群出神的皇帝。
“啊。”皇帝收回自己的目光。“薛卿先和朕赴接风宴吧,有什么事,尽管在宴席上对朕说。”
说着,他带着官员们和薛沐夷穿过人丛,向宴会厅走去。
蓝,你是想让朕孤独吗?这就是你,对朕的惩罚?
越过绵延的高山,飘洋过苍茫的沧海,何处去追寻你的身影?
如果朕是青山,想让你化为环绕青山的碧水。百炼金刚,化为绕指柔!
“爱卿想要三百万两黄金?!”
薛沐夷说:“是。”他扬起眉,声音急促,气势凌厉,“现在海匪横行于海上,王师没有战斗力,请皇上让户部尽快拨款!”
宫绍谦沉吟着,“三百万两?”
丞相楚石在一旁说:“户部一年支出才五十万两,元帅要的太多了吧?”
薛沐夷扬眉正要说话,却听皇上开口了,“薛卿先不忙,在京师里住几天,军费的事情等朕和百官商议后再说。”
薛沐夷站了起来,“皇上,军情紧急,拖延一天就关乎很多将士的生死,臣只要三百万两,请立即拨款。”
“海上有战事,边境也不太平啊。”丞相楚石说:“臣建议皇上拨款一百万两足矣。”
“一百万两不行!”薛沐夷声色俱厉,“臣为筹集军费造海船,已经把祖传家业都卖了。”
皇上没有说话,丞相也沉默,几个人僵持在那里。
薛沐夷唰地站起,行了一礼,“皇上,臣为军情事,无心饮食,恕臣失礼!容臣告退。”
说完,他昂然离开。
丞相楚石看着薛沐夷离开的背影,说:“此人桀骜不驯。”
“军人本色。”皇帝说了一句,语气中竟然带着一丝赞赏。
薛沐夷怒气冲冲地走出了歌舞院,随从给他披上黑色绣苍鹰的斗篷,他站住了,对随从说:“你们先回驿馆,我要一个人走一走。”
“是。”从来没见过元帅的脸色如此可怕,随从们都没跟上来。
薛沐夷走在路上,月色朦胧,路旁花木扶疏,他想起海上急需装备的战船,缺乏的淡水,猖獗于海上的海匪……
前面出现了一个穿紫色长衣服的女子,在月光下,她满头璀璨的珠宝首饰闪着动人的光华。
她如流云的袖子垂下,袖中的一条手绢掉了。
薛沐夷皱了皱眉,弯腰把手绢捡起来,“前面那个女子,你的东西掉了.”
“啊,这是我的手绢。”紫衣女子回过身。
一条手绢,上面绣着花卉,边角缀满了金子和碎珠宝。
薛沐夷把手绢抛给她,皱眉说:“京师风气,靡费至此吗?”
“你是何意?”女子接住了手绢。
薛沐夷声色俱厉,“都是你们这些妇人这样的奢侈靡费,才使国家陷入危难!”
女子有一双清亮的眼睛,“这位是薛元帅吧?”
接风宴上,一时冷场。
丞相楚石笑了笑,“皇上,他走了,咱们还得吃饭。”
“嗯。”宫绍谦心不在焉地拿起筷子,食不知味地看着满桌的菜。
忽然传来一阵扑鼻的浓香,宫绍谦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淡妆女子走了过来。
是贺兰锦书。
她手里捧着一个托盘,盘上是一只质地细腻的玉碗。诱人的香气就是从碗里传来的。
贺兰锦书把碗放在宫绍谦面前,行了一个礼,然后把手中的手绢一抖,一包玫瑰花瓣撒进汤碗里,香气更浓了。
汤的颜色是奶白色,很浓很白,诱人食欲。
“这是什么汤?”
“皇上,这是蜜瓜螺头鸡汤。”
“怎么做的?”
“皇上,这也是养生汤。”贺兰锦书见问,连忙说:“用蜜瓜半斤,要挑白皮绿肉的蜜瓜,最好是生一点儿的,不要太熟,再要新鲜海螺肉半斤。”
“做的时候很不容易吧?”宫绍谦问。
贺兰锦书眼睛亮了,她已经听出皇帝语气中的怜惜之意,“就是新鲜海螺不容易清洗,用干生粉与螺肉拌匀,用水冲洗,就能洗干净了。”
她媚眼微斜,说:“我看皇上日夜操劳,需要滋补。所以做了这碗汤。”
宫绍谦看着她,不置可否。
贺兰锦书泫然欲泣,“我还能下毒吗?”
宫绍谦端起碗来,一饮而尽,“朕怎么会以为卿能下毒呢?”
“皇上……”贺兰锦书惊喜地抬头。这意味着她重新得宠。
但还不忘记说一句:“皇妃虽好,是镜中花,水中月。”
“住口!”皇帝露出阴沉的怒容,贺兰锦书马上就不说话了,原来每个人都有一个软肋,原来,皇上的软肋就是那个面色苍白的女子。
“皇妃,她……”宫绍谦目光望着远方,又开始茫然。
思念化作虫蚁咬噬着心,细细的痛,得不到,就是求不得,人生若是一幅丹青图,思念就似笔墨的留白。
那份留白,如何才能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