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只是害怕。害怕被她离弃,害怕感觉到他一直所害怕的那种感觉,对于她的抗拒与逃离。他总是狠狠地用力去爱,但,面前总有一道透明的藩篱,不让他爱进去。
心,像是一艘没有渡口的船,飘荡,原来这是一个没有岸的世界。
门外有侍卫来报,说前面来了一艘船,是慧献太妃的坐船。
“慧献太妃?她来干什么?”宫绍谦皱眉说。
“皇上,慧献太妃每年都会来海上祭献海神,会在海上逗留一两个月,这回是偶尔与皇上的坐船相遇。”
“也罢,既然来了,就请慧献太妃上船来一见。”
慧献太妃的排场很大,从那艘船上铺了长长的踏板,一乘小轿抬到这边船上来。
只听咯噔一声,轿子落在甲板上。
轿帘启处,只见一个妇人端坐在轿子里,头上戴着许多雕刻凹凸纹饰的首饰,有了岁月的磨损,似乎潜伏着许多故事。
她不动声色,眼角密密衍生了许多的流年。脸上的脂粉却很新,坐在暗暗的轿中,脂粉鲜艳,却隐含杀机。
慧献太妃整了整衣服,上前给宫绍谦行礼。
太妃、太嫔妃是要给皇帝皇后行礼。天地君亲师,君排在亲之前,在礼法中,皇帝是真命天子,只拜天地祖宗,不拜其他人,其他人都是臣下,皇帝和皇后可能会拜皇太后和作为生母的太妃,但是绝对不会拜先皇的其他嫔妃的。
虽然慧献太妃是先皇的宠妃。先皇在世时候,她权倾六宫,她的本名是――贺兰青兰!
慧献太妃抬眼看见宫绍谦身侧的冰蓝,忽然厉声说:“这位宫嫔是谁?本宫看着眼生的很。”
冰蓝愣了一下。
“见了本朝最尊的太妃,为什么不上前见礼?”
宫绍谦一把把冰蓝拉到身后,用身体护住,“她不是宫嫔。”
“不是宫嫔?”慧献太妃说:“既然陪伴在皇上身侧,不是宫嫔,那她是谁?”
历来,是尊皇帝的母亲为皇太后;先皇的妃子们为太妃、太嫔;皇后坐镇中宫,主持后宫事务。皇后下设皇贵妃一人、贵妃二人、妃四人、嫔六人,分住东西六宫。妃嫔无定数,但是在皇帝大婚之前,可以选几个宫女,供皇帝进御,即献身皇帝。八位宫女都有名分,授以宫中四个女官的职衔:司帐、司寝、司仪。
“她还未加封。”宫绍谦说。
“嗯,未册之女。”慧献太妃说:“我看她很好,随本宫来,说说话儿。”
说着,紧紧握住她的手,说:“来吧。”
冰蓝本来想拒绝,后来想了一想,就随着去了。
见慧献太妃拉走了她,宫绍谦暗自生气。
在慧献太妃的舱房里。两个不同时代、不同身份的女人在互相打量。
慧献太妃说:“坐下。陪我一会儿。”说着,上下打量着她,“皇上好像很在意你的样子,很喜欢你。”
冰蓝想说:他喜欢不喜欢我,与我无关。
只怕这里的皇宫像是荒凉的月亮,虽然有琼楼玉宇,那样的冷清,高处不胜寒。
船舱里弥漫一种甜香,但甜香中有森森的寒意。
“从前的皇后,是慕容家的美人。”慧献太妃说:“先皇虽然赐死了她,却始终没有再立皇后。”
太妃在叹息:“从前的慕容皇后……模样儿和你很像。”
冰蓝心想:你是在吓我吗?
岁月可以使最鲜艳的花朵,大片大朵地衰败。太妃以前必然也是一个美人吧?
“皇上的生母没有位分,他精神有时候不正常。”慧献太妃说:“怎么承欢,要不要我教你?”
太妃像蛇一样无声地挨近,冰冷的手指,在她颈部停留片刻,就像冰片渗入肌肤。
“别再靠近我”,冰蓝向后闪了一下,警告对方,“我不管你是不是太妃。”
“我是为你好,要在后宫存活。你只凭现在皇上对你的一时新鲜可不行。”
慧献太妃忽然冷笑几声,“本宫长宠不衰,慕容皇后再美也落个横死的下场。”
“不用你教!”
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忽然想起乌云豹对自己说的王朝往事,那残酷而血腥的过去,也有这个女人的参与。
冰蓝四下打量着周围,寻找可以全身而退的路。
“姑娘,你懂得什么?”
太妃双手乍分,只听裂帛之音,在衣服分开的刹那,冰蓝的目光仿佛定住了,无法移开。
“男人是用指尖来记忆女子的肌肤,还有爱情。而不是用头脑来记忆。这个道理不知道你是否懂得?”
眼前冰凉柔软的肌肤,保养的很好,如一匹展开的柔滑的白色丝缎,可以想象男人如何肆意揉搓,摸上去冰冷柔腻,相信她是一个奇妙的女人,也相信男人愿付出最高的代价,以求得在这冰凉丝绸上的片刻沉沦。
“是烈酒最香,而毒花最美。从来,男人都不会满足于表象,他们喜欢探寻至最深处。”
冰蓝惊愕地看着,眼前的太妃,化身为妖娆的藤蔓。
忽然一切都已经消失。不知什么时候,于她的恍惚的震惊之中,一切幻象都消失了。
像个梦一般自她眼前移开。太妃披上蓝色蝉翼轻纱,霎时就与梦境隔了层轻绡,太妃冷而媚地斜了眼风,问道:“会了吗?”
在现代,每个间谍都有这类课程,但是没有哪一个教官教得比太妃更彻底。
“慕容琢玉败在我手下,她死的不冤枉。”
“你?!”在冰蓝目瞪口呆中,忽然,太妃宛如一阵带着花香的旋风,她抽出佩刀,甩脱刀鞘,抵在冰蓝的咽喉上。
刀快,映的月明,仿佛是水中菡萏破晓雾。
来不及反抗,头被迫微仰,寒气丝丝自咽喉处透入。
她会杀了她!冰蓝心里想。她信!
刀刃抵得这样地紧,只要轻轻一推,鲜红的血便会激射而出。
冰蓝的视线看不见那刀,只看到太妃的一双眼睛,泛着杀机。
这妩媚而又剽悍的女子。片时之前她尚在教自己如何宛转承欢,而此时此刻她将要杀自己。刀锋很薄,只要轻轻向前一推。
“住手!”门碎裂,四散而飞的木屑飞溅到她的脸上,生疼。
太妃看着闯进来的人,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皇上,就知道你会来!本宫来和你做一个交易如何?”
“你先放开她!”
“这可恕难从命”,慧献太妃把刀紧了紧,说:“本宫一直在寻找皇上的弱点,原来皇上的弱点就是这个女子。”
“胡说!太妃不远千里来到海上,就是来和朕开这个玩笑的吗?”宫绍谦虽然尽量表现的镇定,但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慧献太妃看在眼里,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来,“看来本宫兵行险招,倒是做对了!拿她的性命来换一个人的性命,皇上你不吃亏。”
“太妃衣食无忧,已经在宫里有了很好的奉养,为什么还要拿朕的女人来开玩笑呢?”宫绍谦一边说,一边向太妃靠近。
“站住!”慧献太妃厉声喝道:“你敢再上前一步,你的女人就会变成一个死人了。”
宫绍谦立刻站住,杀气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太妃是在威胁朕吗?”
“有一件事你一定也知道吧?”慧献太妃说:“靖王是本宫的亲生子。”
宫绍谦没有说话,但表情没有变化,表示他是知道的。
“当年后宫争斗,慕容琢玉欲除我而后快,所以本宫怀孕后秘而不宣,把生下来的孩子抱到慕容家,在慕容家灭族时靖王安然无恙,也是本宫力保的结果。
“先皇所生的五位皇子只存活了两个,一个是皇上你,一个是六皇子,朝内朝外都以为六皇子是螟蛉义子,其实他才是先皇与本宫的亲生子。”
慧献太妃发出冷笑声,“皇上的生母可没有位分啊,而六皇子的生母是贵妃,所以皇上你处心积虑地想要除去他。”
宫绍谦似听未听,眼睛只看着冰蓝。
“本宫答应了慕容皇后一件事,就是把你推上皇位,这也是当年她答应喝下毒酒的条件。她就是要让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不能登基,让本宫难受,哈哈!”
宫绍谦脸色变了几变,说:“太妃放心,朕会视靖王为亲兄弟,绝对不会起加害之心。”
“可是本宫听说,皇上对靖王下了诛杀令?”慧献太妃说。
“没有这回事。”宫绍谦说:“太妃想要怎么样?才能放了她?”
“本宫要你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与靖王立下生死契约。”
“什么?!”宫绍谦眉间青筋暴起。
慧献太妃神色不动,“你要与靖王签下血誓,从此命运相连,死期一致。”
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好!”宫绍谦说:“朕就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朕一件事。”
“靖王并不知道自己是太妃和皇上的亲生子,太妃有生之年,不能把这个秘密告诉他,如何?”
“行”,慧献太妃说:“皇上也不要打别的主意,不妨告诉你,本宫手里有一道先皇御旨,封在一个秘密之处,不管我还是靖王有事,自然会有人拿出来昭告天下!”
宫绍谦脸色铁青,忍了又忍,“血誓的事也得等靖王来了才能进行。太妃先放开她!”
慧献太妃冷笑,“看不出啊,这个女子,皇上倒这么在意。”说着,手一松,宫绍谦抢上前来,一把揽她于胸前。
他的臂膀孔武有力,青筋暴起,将她揽于臂弯。“你可有受伤?”
他的声音,若风动树梢,在她心底刮起了一阵奇异的风,瞬间奇异的感觉传遍了全身。
她躺于他的臂弯。星眸半闪,带着凄艳。有谁知?这坐拥江山的帝王,在这一刻忽然气短。
“你没有事吧?”
“没事。”她幽幽地吐出一声,倒在他的臂弯,玉山倾倒,不堪重负一般。
“你别害怕,现在已经没事了。”
她竟然调开了头去,不敢看他。
可宫绍谦忽然眉毛一竖,举手对她就是一掌,“这就是你乱跑的后果!”
然后一把搂过她,旁若无人地狠狠下去。
慧献太妃目瞪口呆,注视着他们两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俩,真像当年的宫元康和慕容琢玉啊!明明是爱的那么死去活来,最后还得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