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草桥送来的？”崇祯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

“是昨天从草桥用暖车送来的。一共送来了十盆牡丹，有姚黄、魏紫、沉醉东风、杨家一捻红……还有许多的名色，可是都不如这一盆芙蓉三变最为名贵，皇后昨天下午就派都人们把这盆牡丹送来，放在这柱子旁边。当时曾向皇爷启奏过，因皇爷总在省阅文书，不曾留意。”

崇祯又看了牡丹一眼，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说：“啊，草桥，这个地方还没有给虏骑焚毁掉？”

在崇祯得到的消息里，当二月中旬清兵攻占卢沟桥和拱极城也就是现在的宛平城，把防守卢沟桥的高起潜打得大败的时候，他一连三个晚上都登上煤山向西南郊市望，看见到处是焚烧村镇的大火。敌人把城外所有的村镇都烧光了。

他一点不知道，即将被他贬斥的总督卢象升，率领不足一万的宣大人马，如铜墙铁壁一般，屹立在从永定门到右安门一带，在三五个民间反政府人士的配合下，保卫这一带安然无恙。

此间一些小的胜利，卢象升觉得有些侥幸，所以他自己并没有上奏，杨嗣昌和高起潜当然也不会替政敌上奏，而卢象升所在的东林人士，一为自命清高，二因不愿为此小事而同时得罪首辅与内侍，所以崇祯帝一直被蒙在鼓里，而他周围的宫女和太监们也没人能说清楚。

他在心中叹息说：“还是家奴高起潜肯于用事，虽然明知不敌却依然死战不退，但愿用刘宇亮代替了卢象升之后，总督诸军能够改变目前的军事局面吧！”

天色已经大亮了。一群鹁鸽从翊坤宫放出来，带着响哨，在紫禁城的上空盘旋一阵，向北海的白塔飞去。太阳照在乾清宫外的白玉雕栏、古铜仙鹤和婆金铜鼎上。

一个宫女把一只鹦鹉笼挂在向阳的恬松枝上，拉起青缎笼围。鹦鹉在阳光中舒展一下羽毛，看见一群太监带着乐器走来，忽然叫道：“请皇上用膳！”

恰在这时，一个面貌漂亮的御前牌子或称御前的近侍太监，轻轻巧巧地来到崇祯皇帝身边，请他用膳。崇祯伸了个懒腰将手中的朱笔放下，微微“哦”了一声，站起来径自踱出暖阁。

像平日一样，每顿饭都在他的面前摆满了几十样荤素珍馐，除非他传旨召皇后或某一妃子来乾清宫陪伴他，总是他独自寂寞地吃着，旁边站着许多小心服侍的太监和宫女，外边奏着老一套的飨乐。

对这种刻板的作息方式，年轻皇帝的心头感不到一点乐趣，但是又不能不这样按部就班地生活，因为不如此便不是皇帝的行止，便不合一代代传下来的宫中礼法。

索然无趣地吃着早饭，他忽然想起来臣工在奏折中所讲的“国库如洗”，同时想到如今灾荒惨重、清兵深入这些令人烦心的问题，他一下子没了胃口，颓然叹气便把筷子一扔，走回暖阁去了。

在烦乱的心绪中，他努力集中了精神，重新把那张名单拿起来看了看，不再多考虑，用朱笔随便把次序改动一下。他对于这么随便一改动很得意，因为他认为这样办就可以对臣工示以不测，而一个英明的皇帝就得经常使臣工摸不透他的思想和脾气。

他一点没有注意，经他随便把次序一改，有的本来该升迁的反而无缘无故地降级了，该初授从七品给事中的竟然意外地变成了七品御史或六品主事。后来，内阁诸臣看见这个被御笔改动了的名单大为吃惊，但也不敢问，只好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