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凉。

带着棍子，步闻推开活页木门，侧身走入喧闹的地下酒吧。

他是来找酒保商量事情的。

据点准备妥当，社团动员完毕，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转移神明的具体方法弄到手，更准确来说，应该叫“征求许可”。

此前发生的种种，把线索引向了地下酒吧里那位酒保兼老板的男人，即代价之神。祂必然知道转移神明的方法，甚至在某种程度上，祂本身就是转移神明所需的条件之一，也就是说，祂就是那位负责发放通行许可的把关者。不经过祂的手，即便用海量的信息单位创造出能令神明穿梭在宇宙间的造物，并用同样的方法创造出能够定位神明所属宇宙的造物，可能也无法转移神明，把这群潜在的不安分子送回老家。

今天和此前遇到的两位神明，对步闻的态度都不怎么样，而且，祂们或多或少，都表现出了危险的道德倾向，对人类的态度，不是想着利用，就是压根不在乎、视为玩物，如果不是神性的力量过于微弱，祂们说不定早就把这颗星球变成自家的游乐场了。

毕竟...祂们可不都是由人变成的神明。

多元宇宙何其广大？坠落在这颗星球上的神明，是由其他宇宙的人类蜕变而来的概率，微乎其微，祂们对人类的态度，和人对猪羊鸡的态度，可能并无区别。

一进门，步闻一眼便看到了吧台角落里独自饮酒的断章之神，祂的打扮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看起来就像是个喝闷酒的颓废上班族，头缩在肩膀里，低下打量杯中液体，放在吧台上的两臂则拄着上半身，身体倾斜着靠在吧台和墙壁形成的狭窄三角。断章之神消瘦的身体配上这种姿势，给步闻一种这人似乎很有故事的感觉。

吧台旁的人不是很多，祂身旁的座位是空着的，步闻瞟来瞟去，搜寻酒保的踪迹，顺便坐在了祂身旁的座位上，棍子趁机欢快地从步闻手里挣开，蹦蹦跳跳奔向酒吧里跳着舞的女人。凡是长有尾巴和兽耳的女人，都会被祂的神性影响，不会觉得自己身上蹭来蹭去的面包，是什么不合常理的奇怪东西。

用神性公然耍流氓，只此一棍，步闻在这方面都比不上祂。

找了一会，步闻没找见酒保，他左手一撑吧台，翻进去拿了瓶冰镇的啤酒，大拇指屈指一弹，弹掉盖子，顺势举起豪饮一大口，而后，长出一口气，浑身舒坦地坐在吧台里侧酒保的座位上，用酒瓶，在低着头的断章之神面前的吧台桌子上，提醒自己到了似的，轻轻磕了两下。

沉闷的撞击声，不出步闻所料地引来了断章之神的注意，“你知道酒保去哪了吗？”步闻问道。

断章之神抬头看向对面的步闻，祂的眼睛血丝密布，显得极为憔悴，“不知道。”

“你还好吗？”步闻同情地打量着眼前的颓废男人，试探性地问道：“你失恋了？”

“对。”断章之神给了肯定的答复，嘴里喷出的酒气相当之浓，里头还有股酸爽的呕吐气息，步闻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避开了一点，他不过是随便问问，没想到竟然猜对了。

断章之神并未注意到自己的口气令步闻产生了不适，“你觉得酒是什么东西？”

“一种饮料。”步闻喝了口自己的啤酒，“不好喝的那种。”

“不好喝，我怎么停不下来。”断章之神又喷出一口混杂着胃酸气味的浓烈酒气，光闻那味，步闻就能想象到，一大滩由食物残渣和刺激性液体混合而成的呕吐物从祂口里喷出来的场景。

这人到底喝了多少酒啊。

步闻是来找酒保商量正事的，陪断章之神谈心，不在祂的计划范畴内，而且，走之前，他和闻定好了回去的时间，要是不能按时回去，就必须完成一项惩罚游戏。

所以...他继续聊了下去。

酒保不见人影，步闻自己挺期待闻的惩罚游戏会是什么内容，说白了就是想（被）玩，况且，他之前承了断章之神的人情，现在还没来得及还，这会陪祂聊聊天解解闷，发挥发挥善解人意通情达理的基本能力，步闻觉得，理所应当，帮到祂最好不过。

步闻拿来断章之神喝的酒，闷了一口，放下酒瓶，忍了好几秒，还是没能把这口烈的不像话的酒完全咽下去，侧过头咳嗽着把酒喷了出去，脸颊都被酒气冲的微微发红，他这时才注意到，眼前这瓶自己见都没见过的酒瓶标签上，表明的度数是八十九度，“酒精掺水，能好喝就奇怪了，停不下是你的问题。”

说完，步闻喝了两口啤酒缓了一下，这酒的劲是真的大。

断章之神见他这副样子，拿起酒瓶，一口把剩下的三分之一喝了个干干净净，和连一口都喝不完的步闻形成鲜明的对比。

而后，祂把酒瓶递给步闻，落寞地低头说道：“你说的对。”

“是我的问题。”

好勒，这口酒没白喝，步闻心想。

“人家没看上你？眼光忒差了吧。”

“你知道我是神，才会这么说，在她眼前，我只是个很普通的人。”

“把你不普通的那面给她看看呗，别说你没有半点特长。”步闻话音刚落，忽然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摇晃，地心引力的方向也跟着变得飘忽了起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就跟着晃了几下，很快，他反应过来这是酒劲发作，立马又喝了口啤酒，用冷意暂时驱散了胃里翻滚的那团火焰，而后当即朝断章之神吐了一槽，“喂喂，你喝的是迷药吧！哪国进的酒啊这是，劲也太大了点吧！”

“我老家产的。”

“你老家？”步闻瞪大了眼，“稍等一下，你说的是你那个宇宙产的？”

“对。”

“你回去过？”

“用神性从低层叙事里取出来的，是仿制品。”

“原来如此...那么这瓶酒到底是不是迷药？”步闻胃里压下去的那团火，又腾了起来，烧得他都有点神志不清了。

他没有用格挡或神性驱散酒意，醉酒给他的初体验还算不错，他想多感受一会天旋地转的感觉，当然，即便是这会，必要的思考他也没有落下，断章之神的这番话，无疑是在说明，祂是站在人类这边的神明，而且，祂自己极有可能出身于人，祂的老家，则是一个人类主导的世界。

断章之神打量了步闻一眼，屈指弹了弹空酒瓶，酒瓶便满上了，“真的不是迷药，只是劲大而已。”

“我看都能当乙醚使了，绑小姑娘肯定一绑一个准...算了，聊什么酒，接着聊你。”

“能被你喜欢到借酒浇愁的女人，不是一般人吧？”

“她长得很像我的青梅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