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为什么会选择在眠月楼动手,完全是崔烈想将国师李怡牵扯进来。就在他安排许云儒二人各自进屋后,由崔毅负责留守眠月楼,崔烈则去调兵遣将。
可是令崔烈万万没想到的是,本就不主张动手的崔毅,在见了许云儒之后,竟只因他觉得许云儒有书院弟子该有的样子,也不像是与冥府勾结,是非不分之人,由此便故意失手被擒。
张三听到此处,酸溜溜地说道:“这咋还一副惺惺相惜的样子。”
许云儒却问道:“你可知消息是谁放出来的?”
崔毅道:“消息是哪来的,没人知晓,但消息里说的言之凿凿,加上北冥洲各地探子的回报,由此这才又落实了几分消息的可信度。”
张三又开始了骂骂咧咧,崔毅却突然问道:“现在我跟你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到底和冥府又牵连没有?百里家族的事又是怎么会事?”
许云儒心里权衡了片刻,开口道:“百里家族的事,的确与我们有关,但那是别人早已布置好的,我们只不过恰巧路过触发了机关而已。至于百里家族那两人的死,也的确与我们无关,要说我们和冥府勾结,那可真是冤枉我们了。要说妖兽一事,也算是确有其事,我身上的确带着那条小青蛇,但这是我二人的伙伴。”
崔毅听后长舒了口气,“与冥府无关就好,其余的事,在我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儒家对妖兽的态度,其实我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何,按理说儒家不至于如此小气,以至于容不下所有的异类,哪还有半点仁德的样子。”
张三接话道:“岂止儒家,我听说各洲都不怎么待见妖族。”
许云儒突然说道:“仁者如射,射者正己而后发。发而不中,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而已矣。”
崔毅嘴里念了几遍,越念越觉得有嚼头,不禁问道:“这话出自哪里?”
许云儒想了想,回答道:“记不起来了,刚才突然就想到这句话了。我只是觉得文庙先贤既然教导天下学子‘仁德’,那为何对带妖族一事又是如此态度,可不就得‘正己而后发’嘛。若是天下众人担心妖族的寿命问题,那相反的怎么不想想,人族的修炼时所占的先机?不然为何妖族都打破了脑袋要化形?”
崔毅沉默不语,张三听的明明白白,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的好,憋了半天,张三才从口中蹦出一个“好!”字来。
颇为沉重的气氛被打破,三人这才又恢复到逃亡的心态。走了没几步,崔毅提醒许云儒到地方了,许云儒抬眼望去,哪有什么通向银库的密道。
崔毅笑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如意,朝许云儒头顶的隧道墙壁敲了敲,顿时一圈涟漪由小到大散开,涟漪消失后,露出个斜斜向上的通道来。
大开眼界的张三好奇问道:“这又是什么东西,怎地如此神奇?”
崔烈将玉如意递给许云儒,交代完使用方法后,笑道:“这算是墨家的一项小手段,那小贼也是学艺不精,这入口但凡金丹境都能看破,不过却没几人金丹境愿意来钻这地方。这地方本是我留作以防不测避难的地方,如今也只有我们三人知道,你二人先上去,等我消息。”
聂阳国京城内,开云宗也派出了一队人马,加入了搜寻的队伍,可众人翻遍了整个京城,就差挖地三尺了,甚至连皇宫内的一些地方也都查过,可就是不见追捕的对象。
就在众人毫无头绪时,有消息从城外传来,说是遇见了昏迷在路边的崔毅,而据崔烈彻底昏倒前的交代,那两人早已通过城内密道逃出了聂阳国京城。
于是开云宗和聂阳国纷纷加派人马,一队队高手蝗虫过境般从聂阳国京城四散开去,只为尽快抓回逃跑的俩人。
百里家族自派到北冥洲的俩人死后,又派了一位玉璞境高手来北冥洲,一方面是追查百里元鼎俩人遇难的事,另一方面则是继续追寻那两个凶手。
这位玉璞境高手名叫马蓼,是上代百里家家主出门采药时捡到弃婴,这马蓼自幼对于丹药毫无天赋,但是在修行上却是资质不俗。上代家主死后,马蓼按照老家主的遗言,继续辅佐新家主打理家族事物。
马蓼来北冥洲首先去见了百里元鼎俩人的尸体,语气说是看尸体,实则是去寻找他们身上遗留下的储物法宝,可遗憾的是,马蓼只见到了两堆黑炭。
然而就是这两堆黑炭,让马蓼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件事,那时他才刚刚记事,那时捡到他的那位也才刚刚继任家主之位。
那是一个大夏天,百里家族内部正举行着一场宴会,到场的无不都是百里家族地位最高的人,而宴会的主角是百里家族一位刚出关不久的老祖。
酒宴上,众人兴高采烈之时,这位老祖突然叫人取来一个暖炉,暖炉入手便再也没能放下,直到这位老祖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了一堆焦炭。
这件事不久,当时百里家族最杰出的子弟叛逃出家族。
直到后来马蓼逐渐在百里家站稳了脚跟,接触了百里家不少秘事后,他的才得知,当年那位老祖是死在了自家人手中,而下毒之人就是那位叛逃者。
据百里家的资料显示,那位老祖中的毒名为‘春向暖’,是那位叛逃者自己研制出来的毒药,而这位十六岁不到便叛逃出百里家族的孩子,名叫百里宵行。
马蓼仔细检查了这两堆黑炭,发现跟百里家族中记载的‘春向暖’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当年那位老祖死后的焦炭中多夹杂着些碎肉骨头等。
知道了是谁出手杀了百里元勋俩人,马蓼也就知道了百里家族祸事的起因,更为关键的是,他还知道了当年那位叛逃者百里宵行,如今加入了冥府。
就在马蓼将消息传回百里家族,等待着百里家族后续指示时,开云宗又给他传来消息,说是引起百里家族祸事的两个直接凶手已找到。
当马蓼急忙感到聂阳国京城,开云宗却告诉他凶手逃掉了,而且凶手在冥府中极有可能地位不低,更重要的是,其中一位凶手还挂着书院弟子的身份。
三方商议过后,一致认定许云儒在冥府有一定的地位,由此,本就收了百里家族礼物的开云宗和学宫,此时更是和百里家族牢牢地捆在了一起,尤其对儒家学宫而言,此事更关乎着儒家的声誉。
整个北冥洲,因为此事一下子变得风声鹤唳起来。
冥府之患存在已久,但众多势力一直对冥府了解甚少,此次若是能活捉这俩人,定能收取不少关于冥府的消息。
北冥洲学宫将许云儒定位冥府奸细,第一个反对之声来自赤龙洲的溪亭学堂,接着就是溪山书院也对此表示了反对。两个大洲的学宫,因为许云儒而弄的鸡飞狗跳,陆延之甚至寻到了自己的恩师去求情,苏老夫子不得已在书院及学宫倚老卖老,都是为了许云儒能有一线生机。
迫于内部矛盾渐渐激化,赤龙洲学宫不得不重新对许云儒展开调查,北冥洲学宫保留了许云儒为冥府奸细一事的看法,但仍旧紧咬着许云儒与妖族的事。
北冥洲京城。
崔毅将自己打伤,在家待了已有十天,而许云儒和张三在银库同样也待了十天。
这样闭关修炼的日子让张三苦不堪言,因此清点银库的家当就成了张三唯一的乐趣,这天张三将银库内所有东西清点了一遍,说道:“这聂阳国也太穷了吧,占据一洲之地,居然银库里就这么点东西。”
许云儒闲着也无事,于是就给他解释道:“咱们现在待得是内府库藏,这是皇帝老儿存私房钱的地方,除此之外,户部银库才是装整个聂阳国钱的地方,也就是人们普遍认为的国库。”
张三两眼放光道:“什么?这只是皇帝老儿的私房钱?那聂阳国的国库该得多大啊,得是放着一洲之地的钱财?”
许云儒道:“你口中的这个国库,就是放整个国家钱的地方,也不是只有一处。一般来说,京城肯定有这么个地方,而聂阳国各地也有属于地方上放钱的地方。”
张三又问:“你说这皇帝老儿也太大意了,我们都在他钱袋子里待了这么些天了,也没见有人进来过。要是我有这么些钱,我肯定每天都数一遍,公子,你说呢?”
许云儒深知张三的脾性,隔断时间就要将自己的家当数一遍。他现在身上的家当,单算和风玉堂瓜分掉百里家族储物袋的那笔,就已经算是个有钱的修士了,更何况一路上还有不少其他意外收获。若是将这些都换成金银,肯定难以估算,只是这些张三从来没想过,反而总觉得自己是个穷人。
想到此处,许云儒忍不住笑了笑,回头一看张三发着愣,许云儒板着脸道:“你可别打这里钱财的主意啊,这里每一样东西都是记录在册的,你要是拿走一样,那可就害了崔毅。”
张三白了许云儒一眼,没好气道:“我在想以后要是有钱了该咋花,你想哪去了,再说了,我是那样的人吗?”
许云儒盯着张三很认真地回答道:“我看是。”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崔毅再次走上工作岗位已是事发的第十五天,借着职务之便,崔毅偷偷进了银库。
银库内,正在打嘴仗的二人见崔毅到来,心里简直比过年还高兴。
崔毅给他们简单讲了外面的局势,并且建议他们就在此处躲着,等到风头过了再走。许云儒和张三哪还待得住,又不愿再给崔毅添麻烦,要是他们在此被发现,势必会拖崔毅下水,于是就拒绝了崔毅的建议。
隧道两头如今都有人看守,所以许云儒和张三一直等到晚上,才在崔毅的帮助下出了银库,继而摸黑逃离了聂阳国京城。
临走前,崔毅突然说道:“崔烈此事办得荒唐,但是希望你们能理解,还请不要记恨于他。”
张三本想说一码归一码,你救了我们,我们自然记着这份情,但你弟弟的事我们也会记下,可话到嘴边,张三还是改了口,“你的恩情我们记下了,你弟弟这事咱们也一笔勾销。”
许云儒原本还担心张三咋咋呼呼,说出什么让崔毅难堪的话语来,听见张三这样说,心里不禁对张三有些另眼相看的感觉。
辞别崔毅后,许云儒问道:“咱们现在去哪的好?”
张三反问道:“咱们是继续探宝呢,还是先找个地方避一避风头,想想书院那边怎么办?”
许云儒笑道:“一路上都是你指的路,我已经凑齐了两件五行之属了,所以还是听你的吧。”
张三诧异道:“咱们现在麻烦缠身,不先避一避吗?”
许云儒道:“是祸躲不过,我现在只想赶紧凑齐这五样东西,还了这个人情,然后找个地方过自己的生活。自从上次与那剑修拼的两败俱伤之后,我觉得要是再多几次这样的拼杀,体内那中嗜血的冲动会完全失控的。至于书院的身份,以及他们口中的冥府,我都不在乎。”
张三看着眼前的许云儒,突然问道:“那陆云溪呢?”
许云儒沉默了片刻,只是笑道:“先找齐另外三样东西吧,有人说过你是有大运气的人,我沾沾你的福气。”
张三觉得自家公子自从上次昏迷之后,似乎变得有些冷漠了起来,这让张三暗自有些担心。脑子里一团乱麻的张三,到最后也没说出个具体方位来,俩人只好随意走着,反正远离聂阳国京城总是没错的。
一路上两人各有心事,都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张三担心许云儒会变得越来越冷漠,直至最后只剩那种嗜血的本能;又一想到许云儒目前还是失忆状态,万一记忆恢复了,许云儒也有可能会变成另一个人。
试问,如果到那时许云儒变成了一个自私冷漠,心里只有杀戮的摸头,被所有人所唾弃,他张三还能不能拍着胸脯说,公子我张三愿意挡在你前面?
那时候,他是要选择助纣为虐,变得同许云儒一样嗜血好杀,还是坚持人们口中所为的正义?
张三想了许久也没得出答案,只好心里安慰自己道:“或许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坏,毕竟他的运气之好,可是自家公子都一直称赞的。”
闷头赶路的许云儒,心里也是杂乱无章,五行之属的事、自己失去的记忆、嗜血的冲动如今开始影响自己的情绪等等,一件件都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不敢去想,自己凑齐五行之属后,放出来的会是怎样一个人;不敢去想,自己失去的那些记忆里有什么,是平淡无奇的少年生活,还是将自己后半生都带入泥潭中;更不敢去想,自己体内的这股嗜血感觉,他自己能感觉到情绪偶尔的变化,知道张三心中的忧虑。
许云儒深深地吸了口寒冷的空气,心里默默地提醒自己要控制住心神,不能再被那种感觉冲昏头脑去胡思乱想。
张三忍不住说道:“公子,我想说句心里话,你听吗?”
许云儒笑道:“说吧,难得这么正式的与你说次话。”
张三顿了顿,说道:“我觉得你现在想的有点多,整个人悄然间变了一点点。”
许云儒问道:“你从哪看出来的?”
张三道:“就拿刚才与崔毅辞别时来说,我那句话要是放在过去,肯定是你要说出口的,今天居然让我先说了。还有,要是放在过去,眠月楼你是定不会去的。”
许云儒一愣,仔细想来确实如张三所说,当时自己潜意识里,其实是不想答应放过崔烈的,直到张三说了一笔勾销的话,自己才接着张三的话说了下去。去眠月楼一事,要放在以前,他一想到陆云溪,保管连一点想法都不会有的。
张三见许云儒发愣,欲言又止,许云儒拍了拍张三的肩膀道:“放心,我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再说了,今后要是你察觉到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就直接给我提个醒。”
突然,许云儒和张三同时停下了脚步。
二人前方不远处,一个货郎正坐在担子上,他看见许云儒二人后忙打招呼道:“这么巧啊,又遇见你们了。去哪啊?咱搭个伙一起走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