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银瓶的话,耶律余里衍仍是一脸平静,对银瓶说道:“我与人家非亲非故,他这些人又不是我宗族故旧,怎好依赖人家?再说了,能依靠一时,还能依靠一世不成?你去替我谢过人家。就说各有天命,余里衍早已不惜此身了。”
银瓶气得一跺脚,说道:“适才你要送重金谢人,人家不受;现在人家要搭救于你,又换成你不肯受。偏偏就只我在中间做傻子!”说完恨恨下楼传话去了。
看银瓶下去了,耶律余里衍才幽幽叹了口气,本来自己连遭波折,心性大乱,误把周南也当作了蝇营狗苟、贪财求利之人,错怪了人家;还用金锭去谢人家,反倒给人小看了自己。
如今周南仍不以为忤,让侍女告诉自己今晚还有凶险,愿意带自己主仆两人离开暂避。可万一被这些奸人追查过来,岂不是连累他人?向自己索要印信之人的势力,周南几个山里的猎户是根本无法抗衡的。
她今天一反常态,没有在楼下就座,而是让银瓶把饭菜送到二楼一个临窗的桌子上。
银瓶几次传话,答谢,直到巳时才吃饭,吃过饭就快到午时了。她从银瓶那里知道周南几个人午后就走了。她在二楼吃过饭后一直没有离开,银瓶也就在楼上陪着她。
二人说着话,其实耶律余里衍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和银瓶说什么,有好几次都被银瓶打断,问她在说什么。
院子里响起了马的嘶鸣声,接着是周南和他的同伴说话的声音,驯马套车的声音。
银瓶跑向窗边看,然后对她说道:“他们在套车。”她只是“嗯”了一声。
院子里又响起老掌柜和周南几个人告辞的声音。
银瓶还是趴在窗户上,对她说道:“孙掌柜在开后门。”她还是“嗯”了一声。
院子里没有了声音。
她知道他们是驾车从后面出去,然后还要绕到酒楼前面的大街上。从这条檀州街再转向开阳门,然后就一路回他们寨子去了。
酒楼外面的大街上响起了清脆的马蹄声,伴随着一声悠长的“驾!”的赶车声,她忍不住从桌旁的窗户向外看去,只见五个人分坐在两辆马车上,马车上装了几袋子物事。看他们几个人的神情好高兴,坐在后面一辆马车上的是那个周南,旁边就是那个姓高的,两个人在马车上说这话。她忽然看到周南回头看向这里,慌得她急忙低下头去。等她再看时,马车已经走远了。
她不禁有些神伤,脑海中竟然无端想起那南朝后主的词句。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这一去,只恐是再无见面之日了;这一去,怕是要天人一方了。
谁让自己生在这帝王之家呢,若是生于百姓家中,尝尝这人间百味,也胜似如今自己这样孤零零一个人,无依无靠。就是今夜死于贼手,怕也是无声无息的,这世上再没一个人会伤心,会挂念她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