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生长在深宫里的赵福金,外面的世界是极其有趣的,远比这一方皇宫好玩的多。从小在皇宫里,人人见了她,都会奉承着她,哄着她,由着她,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从来没有人敢违逆她。
她在这皇宫里住了十八年了,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看从皇宫上空飞过的鸟儿。只觉得自己还不如一只鸟儿,鸟儿还能飞出去到处玩,自己却只能被人围着,困着,一直到老。
这根本不是她赵福金向往的生活。虽然她从未接触过年轻男子——除了宗族里的皇族子弟,可是在她朦胧的意识里,她向往着有一天能有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不要他有多俊秀,不要他才貌双全、不要他唇若涂脂,也不要他风度翩翩,只要他是一个豪爽干脆、襟怀坦荡、一诺千金的血性男儿。因为她见惯了同族子弟们阴柔轻浮的做派,她根本看比起这些连马都骑不了的公子们。
上次听爹爹说已然拿下了涿易二州的时候,她便心生动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纵然是新降的番城,也是她赵家的。何况,爹爹上次已经答应她去番人的地界,去纵马狂奔,去啃野地上烧烤的生肉,去睡那席天幕地的帐篷。
前年,童贯出使番邦回来后,她还逼着童贯给她讲了半天番邦的风俗,那“岁无宁居、随阳迁徙”的游牧生活;那长辕、高轮、带着车棚的毡车;那穹庐式的帐篷,更不用说睡在帐篷里还能闻到的青草和野花的香气了;除夕夜用糯米团向帐篷外投,然后用手拍地来惊鬼……甚至连番人祖先的结合都有一个浪漫的故事:骑着青牛的仙女和跨着白马的男子,在茫茫草原上,在西拉木伦河旁,他们相遇了,他们相对走来,这时天降花雨、地生灵芝,百花齐放,祥云飘荡……
更令她羡慕的,还是那草原上的马。马本来就该在草原上自有驰骋,而不是像她的赤羽,却只能被拴在马厩里。野生的马与驯养的马自然不同,自然的才是最美的,禁锢往往是悲哀的。她能想象,一群身躯高大的草原野马,正站在草地上,有的在啃食着嫩草,有的在原地站着,长长的颈项,柔顺的鬃毛,还有那飘逸的马尾,显示出它的雄壮和力量。它静止时,一动不动,那样的安详,那样的自然,是那样的与世无争和泰然自若。可是一旦尽情奔跑起来,它所有的豪放、热情、力量,一下子迸发了出来,那万马齐奔的壮阔场面,仿佛是天地间任何力量都阻止不了的,因为它是草原上的王者。
而赵福金,她喜欢骑马,喜欢去骑着马奔跑,就是因为她羡慕马的自由、高贵和不受羁绊的力量。
所以她才想要到真正的草原上去,看看那一望无垠的草原,看看成群的马儿,看看自有。
所以她才会动了去番地的念头。
她打听了一下,知道爹爹去了艮岳,便直接去了。上次就在艮岳碰到过爹爹,还有那个面相古怪的王黼,也不知道二人在做什么,见她去了,爹爹还忙把她叫到一旁的书馆。
赵福金只带了两个侍女,径直去了艮岳东面的萼绿华堂旁边的书馆,从这个书馆再向东,翻过一个不高的土丘,就是上次见到爹爹和王黼的那间不起眼的画斋了。
这处画斋在整个皇宫里都算得上不起眼了,只是一排三间的房屋,旁边也没什么花草池塘,倒是紧挨着宫墙,站在画斋外,有时候都能听到宫墙外面做买卖的叫喊声。
站在外面的内侍看到赵福金,忙施礼请安道:“见过帝姬。”赵福金摆摆手,说道:“我爹爹可在里面?”
两个内侍互相看看,张张嘴却不知如何回答,赵福金一看二人神色,便知道爹爹定是在里面,做些秘密勾当。
这让激起了赵福金的好奇,也不顾两个内侍阻拦,扭身冲入到画斋内,正要喝问,却见画斋内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三间房屋是相通的,一望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