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跟随唐委员多年,又从小照顾四爷长大,对唐四爷的性子知道得清楚,见到四爷脸上神色淡淡,心头微微一紧,晓得怕是现在的形势并不让老爷和四爷看好。
今年先头是围剿共党,后头又是国党北伐,夺下来北京不算久,省城的人都还不怎么喊那边北平,还是北京北京的叫着。六月时日本人更是弄了皇姑屯事件,在南满铁路设伏暗杀了黑龙江督军,奉系军阀大帅张作霖也受了重伤,最后不治身亡,好在当时张大帅秘不丧,弄得日本人不敢轻举妄动,东北那头才没被那些豺狼糟蹋了去,可这样下去,只怕也是早晚的事。
老爷当年其实真不该听得那姓蒋的说得天花乱坠,带着人马投了国党,国党派系多,今年最上头都开始撕破脸在争了,像老爷这样的,手下有人有枪,只怕到头来要被派作刀子先端上战场。
唐四爷一张脸在烟雾里明明灭灭的,叫人全看不清神情。他抽完了烟,刚起身就有当兵的送来口信,说是事儿昨夜里办成了,唐四爷这下子又笑起来,他让管家拿了棉袍子来穿上,道:“走,闲着没事,你带上这彩绘俑,我们去我爹那儿去。”
唐四爷笑得漫不经心:“既然关大先生送我这么尊重礼,我唐四也不好意思就这么大刺刺收下不是?礼叔,你看下我么子时候有空,给关大先生下个贴子,请他呷个饭,礼尚往来嘛。”
管家应了,心里却是想,省城的人都称关大先生是关老狐,他外表文质彬彬和气有礼,这回被孙世庆抢货烧货,能咽得下这口气?
他想着,也把这疑问说了出来,唐四爷就笑。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年头,正经生意人,生意是做不得大到与我同名声的。”
关大先生再斯文,他可是生意人。生意人重什么?重利!谁从他嘴里抢食了,他能忍气吞声咽下这口气?
再说了,有实力在省城开银行还占稳脚跟……这位看着和气生财广结善缘的关大先生,可不是表面看起来温文无害的,这么些年来打探过他背后势力的人不少,可谁都没能摸到他的底。
唐四爷想得多,可脚步一点都没慢,他揣着这些想法儿坐上了画,往桔子洲头的唐公馆去了。
温文无害的关大先生真的温文无害吗?
聂璇一走,就有巡逻队的队长万山来找关大先生报事。
“大先生,已经查清楚了,孙世庆藏了两条小船在资江下游那头,这两天正在装货,怕是就今天或明天就会走。”
关大先生嗯了一声,问万山:“人手齐不齐?这个事就交给你了。”
万山点点头:“大先生放心,这个事保证完成。”
晏淮南在一侧听着,见万山走了,有点子担心的道:“大先生,孙世庆是条疯狗,咱们这回怕是要和他正面对上了。”
“我关某落地省城近二十年,他孙世庆一直看我不惯,总是明里暗里挤兑我,抢我长盛的生意不说,地下头的墓,他手里的野铲子要是莫得他授意,能那么嚣张的明抢暗偷?他这回动静这么大,怕是我们这里头出了内鬼,把我这次弄的大货的事泄了秘。那么多货,孙世庆又是个蝇头小利都不肯放过的吸血鬼,不动心才怪得。”
晏先生听到这话点头。
“确实,这种苍蝇吸血虫一样的货色,真是叫人恶心。不过,”说着晏淮南拐了个弯。“好在我们的货莫有一次都运回来。大先生,这回搬山货挖生坑,垫了十来个兄弟性命弄出来的好东西怕还要得几天才到,有些大物件,怕是会打眼,是不是转运到广州那边的店里去,从港城那边弄出去?”
关大先生手指敲着桌面:“别的不值钱的,跟那些赝品混在一起走个船,就是掉了损失也莫有很大,可是这回你带着队弄出来的东西太好了,怕还是要我自己看着押一回才放得了心。”
晏淮南大概是想到了弄到手的好物件,推了推眼镜压低声音道:“大先生,要不,直接联系国外那些买家过来,开个竞价直接出手,我们只管卖,怎么弄回去要他们自己操心。”
关大先生也觉得这个主意好,随后想起什么似的问:“你们弄货的时候,莫有被人现吧?前些天去了武汉,国党那头要有大动作,桂系怕是要往省城下手,两边调军动静大,湘赣两头又还有共军闹事,运货的时候小心些,一定要完完整整给我弄回来。”
“大先生放心,现倒是没被人现,就是这回弄到了秦朝的好东西,个头大了,有点子不好藏。我们的仓库也堆得差不多,这个车皮子的货回来,怕是放不下。”
“再去租个废子当暂放点,一定要保证东西完好无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