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大先生压抑着心里的焦急不安,陪着笑脸看伍师傅给唐四爷做事。他心里眼里都是自己崽,几个人说什么其实都没怎么听进耳朵,就连一件件的精致的出坑鲜货都像浮云一样从眼前飘过去。
关大先生越这样,唐四爷就越慢条斯理,使个眼色,他那些手下会来事得很,搬了不少物件儿在后头小厅里摆上,这一件一件的看过去做评估再说出来,就算帛派师师徒三人齐上场,那都得看很久,伍三思三个看看关大先生,再看看笑咪咪的唐四爷,心下都道:这唐四爷还真蔫坏蔫坏的。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事情办得差不多,一行人又转到前厅坐下说话,唐礼传来好消息,人找到了,在东城郊三十里外的一处小村,折了只手还受了点皮肉苦,但性命没得大事。
关大先生得了好消息,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松下来,他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只一个劲的跟唐四爷道谢,唐四爷晓得他也急着回去看崽情况,讲了两句就让唐礼帮送人回去。
伍三思这头担了责求的情,倒不好马上就走,反而提出请唐四爷呷饭,他们没得什么钱,请不起馆子,伍三思开玩笑道:“我们穷,请不起酒楼馆子,不过做顿家常饭菜还是下得去嘴的,四爷,我们也没得长物可以报答,请你呷顿家常饭,另外将来只要用得到的地方,只要你一讲,我们师徒二话不说,绝不推迟。”
这话唐四爷爱听,也在等着,听了很是满意,也不嫌弃说是做家常饭菜请客,痛快应了,几个人都不是拖拉的主,直接起了身就去买菜。
等到了夜里散了场只剩下自己人了,何洛憋不住,还是问师父:“师父啊,你为么子要在唐四爷面前讲是我们几个师傅请少东家呷饭才出的事?这不是我们自己给自己泼脏水么?”
伍三思白他一眼:“你光长个不肯长脑,饭都白呷了。”
说完背手走人,何洛一脸委屈,逮着师弟有样学样丢个白眼过去:“要不是我把饭让给你呷了,师父能这样骂我?啧。”
毛珌琫:“……”你高兴就好,哪个叫你比我早入门,我尊老爱幼,不跟白痴计较。
他两个其实一时都不明白伍三思这么做的用意,直到休息了一日,隔天重回到长盛。
连着几天,关大先生都早早到了长盛,看到师徒三个就会特别近来打招呼,面容比以往要真诚,笑也更加亲切,师兄弟两个现自从找过唐四爷后,那待遇也跟着嗖嗖的上去,小厅呷饭,本来一菜一汤一个人,直接给升成了三个人四菜一汤,顿顿有肉有米饭,原来还有酒,然而三个人说不喝酒,酒就取消了,另外新来的管事葛管事还一人递了一个红封,回去拿出来一看,好家伙,师兄弟各五百大洋,伍三思是八百大洋。等回到家,现院里堆放着东西,听银霜一讲,却是唐四爷送来了一批年货,关大先生那里也送了一批年货。
师兄弟两个看着堆放得老高的东西,面面相觑。何洛不傻,只是在师门时凡事有师父出头作主,他是个纯粹靠大腿呷饭的,所以养成了习惯,只要师父在,就不用动脑筋,但师父真的么子都不讲了,他只要从头到尾捋一下,还是能自己估计出些名堂的。
唐四爷对他们师徒一直客客气气,非常礼贤下士,原来还想请师父做事的,师父这回讲着他们几个请少东家呷饭呷出了事,请唐四爷出手,唐四爷那么个人精,能看不出来这是假的?
师父太阴险了,唐四爷只要一想,怕就以为是关大先生想求自己帮忙,要师父委屈点这样讲,看在师父面上,唐四爷肯定能答应,这就是拐着弯儿抹了把关大先生的黑啊。
但唐四爷吃这套啊,他几回提到可惜师父去长盛做事了,其实一直没死心要把师父拉拢过去的吧?借这个事卖师父一个人情,也是给关大先生一个人情,以后他要问关大先生要人,关大先生能不放?那必须得痛快的啊。
师父借这事,黑了关大先生不说,又因为得了人情必须还,这抱靠山的理由不就多了个?再说了,虽然黑了关大先生,可唐四爷看在师父面子上出手那么痛快,关大先生能不承师父的情?而且四爷看重了师父,关大先生以后看到师父,就更加客气尊重了。
娘哎,师父老奸巨猾,黑得怕是连骨头都看不到别的色,师祖怎么就养出他这样的徒弟来,还要他当了掌门,难怪自己这么多年就没在师父手里讨到一回好。
感叹完,拿着师父退回来的三百个大洋,何洛美滋滋的喊毛珌琫去逛古玩街巷,伍三思领着银霜把收到的东西做了分类规划。
唐四爷和关大先生都蛮用心,送的都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不说,连春节的对联灯笼鞭炮都包括在里头。关大先生不晓得银霜,礼物里给师徒三各办了两身从头至脚的行头,唐四爷是和银霜一起呷过两回饭的,他心细得很,给这小妹坨两套厚棉袄,还另外添了两套洋裙。
银霜高兴得眼珠子粘在洋裙上都撕不下来了。这还是她头一回见到这么漂亮的裙子,蓬蓬的,缝着层层折叠的蕾丝花边儿,旁边的盒子里还有做工精致的头花、红色小皮鞋,雪白的、也带着蕾丝边的袜子。银霜把手洗干净了才小心的摸上去,一边摸一边惊叹:“三叔,它好软好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