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老十吃了一惊,摸着胸口,那块儿随着滕咒阿婆的话音落下,里头真的像有活物忽然苏醒,从右至左顺时针转动着,快活的自胸腔的深处往皮肉钻出来。
他体内有蛊。
蛊虫在他身体里钻洞。
这两个诡异的想法一产生,扈老十打了个冷颤。
其他人因为滕咒阿婆的话都看向了扈老十,只有毛珌琫看了一眼就收回眼光继续注视着玻璃瓶里与闭目出汗的银霜,与他一起的,还有滕咒阿婆。
玻璃瓶里的红线虫蛹在不停的一鼓一收,像是里头的蚜蛊不服输的与这红线虫蛊在做激烈的斗争,银霜忽然道:“一种水……黑水……”
扈老十难受得很,隔着衣他都能摸到自己胸口的皮肤正在起起伏伏,皮下的活物似乎正在努力往外钻,他不觉得痛,只觉得一丝痒和麻,银霜这话突然一出,滕咒阿婆忽然就一巴掌拍在扈老十正按在胸口的手掌上。
“不用出来了,回去睡吧。”
随着滕咒阿婆这话,越钻越急的活物忽然安静下来,但似乎有些恋恋不舍,仍在扈老十的皮肉下钻了几下才渐渐往胸腔内里退去,不一会儿便没了动静。
扈老十长吁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出了一身薄汗。
滕咒阿婆的话像个信号,本来注视着扈老十的苗氏祖孙和唐管家这会全又都眼神转回了瓶子和银霜身上。
扈老十也下意识的看过去,就看到铁桶似的红线虫似乎敌不过蚜虫,身体还在大幅度的鼓起落下,但顶头一端现出空隙露出一抹翠色。
大概是心有所感,所有人都看了汗越出越多、嘴巴紧紧抿成一条线的小女孩。
滕咒阿婆更是瞪着眼睛直直看过去没有眨眼,扈老十从阿婆那对浑浊的眼里看到了一种熟悉的光。他记得,当年阿婆曾用这样的光看着养出新蛊兴奋得跳起来的阿婆的徒弟、自己那早年香销玉逝的未婚妻。
他不由得顺着眼光转过头,看着长相娇俏可爱的小女孩。
这一幕旁人或许没有注意到,毛珌琫却看在了眼里,因为滕咒阿婆的眼神并无恶意,毛珌琫便没有多关注,眼神落在玻璃瓶里。
瓶子里的红线虫长长的身体本来箍得密不透风,不过眨眼的功夫竟然就慢慢显出了颓势,越来越多的绿色从身体之间的缝隙里显露出来,也不知是不是毛珌琫的错觉,总觉得里头的蚜虫体形变大了一点,身上的那种初春绿芽的灵动之色也稍微的深了一点。
——蛊之所以成蛊,就是靠互相撕杀吞噬来壮大自己,最终留下的胜虫才能成蛊。看这样子,这虫在人体内这么久都莫死,原是想呷了银霜的蚜蛊滋养自己,没想到银霜娇娇小小的,养出来的这呷植物的蚜蛊更厉害一筹,反而拿它在当营养品补养自己。
毛珌琫忽然有点理解师父当初为么子要收养银霜了。
这样的孩子孤身一人,若落在外头被有心的人捡了去哄骗培养,会造成大恶,好在她和自己师门几人有缘,看来回家了要和师父和师兄提一提,对银霜的教导要再严格一些。
蛊师养蛊,尤如供神,如若浇灌以自己的血肉喂食养育,那么它便如同自己的孩子,与自己有一种奇异的、普通人感受不到的联系。
银霜此刻就是。
她虽然闭着眼,但脑子却异常的活跃,能感受着自己养出来的绿蚜虫儿快活的心思,更能感受到古怪的口器扎进食物里用力吸食的那种食物特别香、特别吸引自己吃得停不下来的美味。
银霜觉得不舒服,在这种愉悦的感觉里可以分辨出食物的味道,就像常人上馆子品尝菜肴时分辨用的什么材料一样,更让银霜不舒服的是这种清晰得像是自己在吃着虫子的感觉让她生出一股微弱的恶心感和想要将对方分尸的微小暴戾感。
他们这头看着蚜虫将长长的血线一样的蛊虫慢慢吸食消化的时候,唐四爷在军统处正在听着各地关于桂军调动行军的卧底情报,有士兵拐了老大的弯找到了军统处。
这士兵等了大半天才得到传唤,他整了整自己坐皱的衣物和微乱的仪容,紧张的在层层岗哨监视下走进办公室。
“报告少帅,我是您派去保护伍师父的兵,伍师父今早上醒过来了,他让我转达谢意给少帅,另外还让我带了句话给少帅。”
这士兵声音洪亮,听得另一个副官崔副官暗里啧了几声,原本想接嘴,然而看到本埋头在写写划划的少帅抬起了头,崔副官便站成了一根木桩子不动了。
唐四爷扬眉:“伍师父醒了?他还好吧?要你带了么子话,快点说。”
“伍师父说:‘少帅,既然尸体都从地下墓室发现,何不派人掘地三尺的找?’”
闻言唐四爷眼一亮,脑子里本来因为找日本人和桂军大举逼境的事日渐焦灼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