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凝萃宫出来,冀清阳深深吸了口气,他虽不知李芝芝接下来会做什么,但是他能做的都已经为她做了。如果她能安分守己,他还会将她视作母妃供养。
只是自当日他身世大白,他明显觉得她变了。以前的她仅是淡漠疏离,那件事之后,他却时常感觉到她的防备。少数的几次见面,目光会长久地落在他的身上,凝神思索,不发一言。
今日更是知道,他进凝萃宫竟要先通报。
后宫谋生之道,向来母凭子贵,她膝下仅有一个不得宠的公主,为何却将他越推越远?
他苦笑着,有了种不好的猜测,这种猜测一旦形成,就难以消灭,他觉得要疯了。可是此时,他不知还能找谁倾诉。最懂他的人,他最信赖的人,身边已经有了旁的人。
一十九年,他竟发现身边连一个朋友都没有,这些年,真心终究都用于谋算了。
“见过三皇子。”正走着,被一个声音打断了。他停了下来,原来是秦平。
“秦公公请起。”抬眼一看,原来竟走到了德心殿。
秦平以为他来找皇帝,故而略带歉意道:“三皇子,苏相与苏易南正在殿内,皇上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冀清阳看了一眼殿门,说道:“本王并非来找父皇,只不过想事情出神了,这才走了过来。”
秦平看他神色疲惫,以为他是担心冀清歌,便宽了几句。冀清阳与他简单闲话了几句,便出了宫。
德心殿内,气氛凝重压抑,仿佛每个人头顶都笼罩着一片乌云,却迟迟不下雨。那乌云就这么顶着,苏言父子俩就这么站着。神情说不上唯唯诺诺,倒颇有些倨傲。
秦平回到殿门前,接着竖起耳朵,数着杯子落地的次数。
“几次了?”他转向身旁的小太监。
“回秦公公,五次了。”小太监如实答道。
两炷香时间没到,杯子碎了五个。秦平幽幽地叹了口气。
“秦公公,还去给皇上奉茶吗?”小太监忐忑地问他。从心里讲,他不想,更不敢。
秦平也犯愁,拖着悠长的声音道:“就算碎了十个,茶还是要奉的。你快进去吧。”
小太监的腿忽然又抖了,却也不敢逆秦平的意,因而硬着头皮小心翼翼推开了门,被皇帝一声“滚出去”吓得跪倒在地,又连忙爬起来出去了。
“得了,就这样吧。”秦平扬了扬拂尘,像是了了一件心事。
“你当真是铁了心要拒这门亲事?”皇帝弯着腰,双手撑着桌子,定定地看着苏言,这个以一向以铁腕闻名的儒相。
苏言恭敬地立在下面,面色淡然,垂首道:“回皇上,臣,不愿意这门亲事。”
皇帝立刻站起身,叉着腰,指着他的手都发抖:“苏言,这婚事是指给你儿子的,不是给你的,你愿不愿意,没用!”
苏易南同他爹一样的姿势,朗声道:“皇上,臣也不愿意娶四公主。”
皇帝见这父子俩一样的架势,一样的可恶,气得往桌上抓,却没抓到杯子,只有个杯盖,也直接扔了出去:“从进来到现在,就说不愿意。那原因呢?原因呢?朕的四公主怎么就入不了你们父子俩的眼?”
苏言清了清嗓子,仍是恭敬的态度,可这恭敬得让皇帝很不舒服,仿佛恭敬了,就是对他这个皇帝的尊重,即使在逆他的意。
“回皇上,本来易南娶谁,臣都没意见。但是四公主,不行。皇上应该也听闻了,昨日她竟然对小女行凶,臣就这一个女儿,宝贝得很,怎能让她受委屈?臣断然不会让四公主进苏家门,让小女受罪。”
听着他父女情深的话,皇帝哼道:“苏言,不错,清歌是伤了华容,但是她自己不也伤了?”
苏言摇头道:“皇上,这性质不一样。四公主无理动手伤害小女在先,她是施害者。她伤了,那是被太子殿下罚的,与人无尤。不能说她也伤了这就扯平了。皇上是英明之主,她虽是公主,总要讲理不是?”
皇帝冷哼了一声,看着殿下立着之人,神色复杂:“苏言,到底是做了多年右相,嘴皮子是利索。你口口声声小女,怕小女受罪。朕告诉你,你小女不是亲生的,而且她出嫁了,即使清歌进你苏家门,也伤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