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怎么这么狠呢?此事一上报杜家没活路了,有隐户的人都会担心,你这一手会不会招怨呢?
宋奇震惊之后想到了很多休说世家官做得大一些的人,一个不留神就很容易收留许多不在户籍里的人。宋奇半是提醒地问:“这不会令人侧目吗?”
袁樵笑了:“少尹且看。”
好反正扯不到我身上我且看一场热闹。
袁樵清点完了清目,便拿去见崔颖。台狱里热火朝天崔颖正在用力审着杜府的人犯。杜云的爱妾也被他拘了来崔大人审案的时候打人不分男女对孕妇倒还有一点点情面还没开始打她。
听说袁樵过来了崔颖好生诧异:他手脚这么快吗?他不像是卢会一流的人物呀!
袁樵的长相不与萧度、朱寂一类顶尖的比也是能称得上好看的。此时他好看的眉眼之间一派从容之色,对崔颖一礼:“中丞。”
“你有事要见我?”
“是。下官已查出些事情来了尚须中丞过目再报与执政呈奏圣人。下官以为一定要快若是耽搁了恐怕就查不出什么来了。”语毕将手上的账目递给了崔颖。
崔颖就着昏暗的光线粗略翻了一翻疑惑地道:“这样好吗?”萧司空他们正极力将案子往小范围压缩,隐户一冒出来必能席卷各大家族。
一个酷吏,居然问出这样的话来了?
袁樵笑笑,宋奇与崔颖会想到什么,他能猜得到。然而他们这两个人还是太不了解情况了,光有人算什么?他给崔颖解释道:“中丞是担心此后会有人以此为由再生事端?那倒是不会的,私藏户口的事情由来已久,历来括隐、隐户都没有断过,这不是大事。”
这个数目还不算大?崔颖问道:“那你弄这个做甚?”
看来您是真的不知道,袁樵道:“这里是京兆。”
崔颖点点头:“不错,京兆确是不容有这种事情发生。你与我一同去政事堂。”
政事堂里只有萧范、黄赞二人在,纪申是京兆,不能总在宫里呆着。萧、黄二人见崔颖与袁樵同来,都笑着说:“看来是有眉目了。”萧司空还嫌弃萧礼办事太慢,比起崔、袁二人差得远了。
崔颖不夺属下之功,将袁樵办的事情给二人汇报了。黄赞悄悄看一眼萧司空,心道,这事是不是有点不大对?你们这些大族,哪一个干净了?这么报上去难道不会再生出更大的波折来吗?
不想萧司空打开了袁樵统计的账目一看,当场破口大骂:“我看他们是昏了头!简直丧心病狂!”居然是在骂杜家吃相难看。
崔颖还是太天真了,他以为袁樵说的“这里是京兆”讲的是京兆神圣不可侵犯。其实不然。在京兆玩花样的也很多,比如这隐户的问题。
世家各有其发源地、兴发之所、势力范围,在这些地方他们宗族强横,轻轻松松就能拥有庞大的庄园,里面也会隐藏许多不愿意交给朝廷的人口。一所大庄园,为了抵御匪盗,通常也会有自己的简易武装。普通的乡民聚族而居,宗族也会有自保的武装。1
这些都是常识。
京兆的情况又有所不同。在京畿,所有人心里都有一个底线,不会去跨过这道红线。不同的时期这道线的位置也有所不同,譬如前前朝的时候,各家部曲衣甲鲜明的就驻在城外,偶尔还斗个殴什么的。这种状况在当今就不可能发生。即使是发源自本地的世家,到现在也比较克制,他们会有各种名目将这些“合法化”。
这样即使查出来了,只要不太过份,也不会被问太重的罪。
袁樵知道底线在哪里,别人看他危险,他心里很明白,历朝历代括隐的官儿还少吗?被群起而攻的又有几人?谁家犯了事之后,拿这个罪名当添头添错了?
只要袁樵不去动根本,剪剪枝叶,顶多有几个人哔哔两句。哔完也就完了。
再说了,我说杜家打算拥兵造反了吗?我说了有隐户就会兴兵谋逆吗?都是你们不懂事的瞎猜!拿多出来这几号人就说杜氏要谋反,我袁家不过了吗?
黄赞有点不大明白,但仍然说:“这是京兆地方发生的事情,还是要纪申知道的好。”
萧司空道:“不错!快请他来。”
纪申此时正在听宋奇汇报此事,原本以为袁樵是要清查杜氏强夺民田之类的问题。不想宋奇告诉他:“袁御史比着杜府查抄来的账簿,查出杜府瞒了数百户户口。”
纪申拍案而起:“杜氏深负国恩!袁樵、袁樵,嗐!”他匆忙赶到宫里,与萧司空、黄赞商议。
赶到政事堂,彼此交流了意见,纪申问袁樵:“则你这又是何意?”却见袁樵又施施然抛出了另外一句话:“别人家有隐户,可没有子弟在军器监啊。”纪申瞠目:“那他真该死了!”
杜、赵子弟遍布朝野,也沾过军器监。“军器监掌缮造甲弩之属,辨其名物,审其制度,以时纳于武库”,手中是有武器流通的。武器最多的地方其实是武库,但是早在桓琚要动手的时候就已经把武库换人了。袁樵只好拿军器监来说事。
对,光有人口没有武器算什么兴兵起事呢?大户人家在册的奴婢就不是人了吗?哪家在册的奴婢没个几百号人?但是,有武器就不一样了。一旦有了武器,则只是自家在册的奴婢就能成“奇兵”了。多少次的政变,双方没少干把家仆武装起来的勾当。
原来陷阱在这里呢!崔颖瞥了袁樵一眼,这下杜氏不是谋逆,也是谋逆了。呸!我看他们宫中投毒,就已经是谋逆了。
萧司空翻着奏本问道:“袁樵,你还要向圣人要人搜查什么?”
袁樵道:“崔中丞追查毒药来源,线断了。”一般而言,能为主子干这种事的,都得是心腹,轻易不会被“处理”掉,那么躲藏的地方就很值得思考了。
萧司空道:“事不宜迟,这就奏明圣人。”宫里出了投毒案,圣人恐怕到现在都睡不好觉。
一行人到了两仪殿,崔颖、袁樵候在殿外,三位老臣先进。
桓琚故意说:“卿等三人同来,想来是查出什么来了?”
萧司空沉默地献上了袁樵查询的结果。
桓琚对他们的效率颇为满意,看到清查出的土地还夸了一句:“办得不错!”看到户口,尤其是精壮男丁的人数,勃然大怒:“杜氏这是真的要造反呀!”他眼睛里只看自己想看的东西,才查你谋逆,你就真藏了这些男丁!
纪申先请罪:“是臣失察之过。”
桓琚道:“是杜氏目无纲纪,与卿何干?”
纪申便请求桓琚下旨,将这些人编入京兆的户口:“圣人,这些百姓完税纳粮则为良民。”
桓琚想了一下,道:“便依卿。都说说,有什么人适合军器监吗?”马上就换!现在就换!当年他还信任杜皇后、对杜家宽容的时候,将武器交由这些人看管他是放心的,今时不同往日了!桓琚只恨自己为什么换武库令的时候没把军器监一块儿给换了。
萧司空与黄赞交换了一个眼色圣人早就把武库令给换了,军器监不过是漏网之鱼,看来早有所防范。如今再查出这些人口来,圣人心里是认定了谋逆。
萧司空一派高人风范不与黄赞争抢,由黄赞推荐了一个人,桓琚旋即令此人往军器监赴任,再将原军器监一干人等下狱,审!
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行了,谋逆案这也算是定了。就差个判刑,然后把皇后一废,圣人就能消停了。国家应该再也没有更大的案子了。
桓琚也对这样的进度非常满意:“卿等国之干城。唔,袁樵还要再查什么?宣他进来吧。”
袁樵等到了面圣的机会,桓琚对他的卖相很满意,笑道:“卿果然是少年英杰!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呀?”
袁樵如实禀告要去查查毒药,桓琚极感兴趣:“要快。周明都呢?”
周明都好好一员大将,进来总被御用做抄家手,这一次又得到了要与袁樵配合的指令。周明都话一向很少,桓琚下令他便听从。
袁樵以为,只要参与购买、炼制毒药的人还没死,就一定是藏在隐蔽的地方。大家族常有这种事情,奉命做了坏事,出去躲一阵。但是如果躲得太远了又极有可能出意外,最好的办法就是往附近的庄园里一放,等风头过去了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