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琚自认对儿子们是了解的对儿子的教导是有效的他们应该是兄友弟恭的。在“兄友”的方面,前后两任太子都做得不错。仁孝太子不消说桓嶷虽然经常被他说“心软”,不可甭认,桓琚取中桓嶷正因他这个“心软”。正因如此他认为吴王桓岳虽然个性阴沉不讨喜也不应该是一个会构陷自己手足的人。“弟恭”他看到桓嶷,也觉得儿子们应该都是做得不错的。
桓琚第一次认真的怀疑崔颖调查的结果:“是四郎?!”
崔颖肯定地道:“正是吴王。人证物证俱在,都在殿外。”
桓琚急切地道:“传!”
崔颖敢来上报不说是铁证那也得是铁矿。他从画像查起发现了端倪,继而传讯了吴王的心腹。接着,他又做了另外的一件事调传说中为齐王与合浦公主往来传信的信使。人虽然看不到了,但是途经驿站得出示身份证明否则驿站也不能不闻不问就收留了。无论是走官道还是投宿旅店必有痕迹。
早在桓琚再次下达彻查的命令之前酷爱追根究底的崔颖就已经在做这些事情所谓请京兆、万年配合只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
功夫不负有心人,真叫他将底子都给刨了出来一气追查到了吴王的头上。
桓琚先看崔颖呈上的卷宗,面对崔颖这些做法,桓琚无话可说。就是他自己来办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了。看完卷宗,桓琚已经信了六分,眼前一黑,黑里还冒着金星。
“啪”的一声,桓琚抬手撑住了自己的额头,语气与平常迥异:“传人证!”
他的心跳得很厉害,儿子们手足相残比起后宫妻妾相杀更让他难受。妻妾相杀,是切肤之痛,儿子同室操戈,才是往他心口捅刀子,这一刀扎得还非常的狠!
人证经过崔颖的手,都异常的乖巧,有问必答。桓琚问得与崔颖审的一样,犹不甘心,道:“萧礼呢?”
萧礼随驾在侧,来得很快,还在殿外就知道殿内发生了什么,心里咯噔一声,便知不妙。进得殿内,一眼扫过,更是心惊。桓琚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目光瘆人。萧礼轻声细语的问过安,关切的话还没说出来,桓琚指指卷宗又指指殿下人证,道:“你来复审!”
萧礼将劝慰的话咽了,接了案子提人就走。边走边想:崔颖审过的案子,结论出过差错吗?
回到大理寺在汤泉宫临时办公的地方,萧礼一刻也不敢耽搁,先看卷宗,再审人犯。两三日间,桓琚派人催了八、九回。萧礼得出了与崔颖同样的结论,“啪”的一声将卷宗合上:“不好!”
事情是桓琚亲自交给他的,他理应先向桓琚报告,即便亲爹是执政,也不能先跟萧司空打招呼。萧礼先求见桓琚,桓琚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见面劈头就问:“如何?”
萧礼道:“臣请将吴王严加看管,以防生变。”
桓琚颓然倒地,凭几也靠不住了,程为一抢上前去充当他的靠垫。表兄的脸色在自己的眼前快速地变得灰败,萧礼心下难过,轻轻叫了一声:“圣人、表兄。”
桓琚稍一震精神:“去,传诏太子,将吴王押解至汤泉宫。让崔颖看顾好九娘!”
“是。”
桓琚发完命令,将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悲从中来,落泪道:“阿姣啊!”
萧礼才要去传旨办差,退不两步,听到这一声,疾步趋回到桓琚面前,单膝跪倒。桓琚握着表弟的手,眼泪越流越凶:“阿姣啊,我哪一点对不起他们了?从生下来就有保姆细心看顾,束发即择选名师,开府师友齐备。选配淑女,挑拣僚属。怎么就养出这么个畜牲来了呢?!”
萧礼劝道:“圣人将该做的都做了,便是吴王的过错了,吴王不孝不悌,是自绝于天地。并非圣人之过。”
“官样文章!”桓琚指责萧礼。
萧礼苦笑道:“龙生九子,种种不同,岂是龙的过错?”
桓琚道:“龙生九子,不成龙。”
萧礼大惊:“圣人何出此言?太子还是好的。”
桓琚哭着摇头:“最不放心就是他。”
萧礼心惊肉跳,这回不能再为皇帝表哥保密了,可得提醒太子小心。看桓琚哭得实在太惨,伤心起来也太不讲道理,萧礼放开胸怀,往地上一坐,陪着桓琚哭了起来:“表兄,何其苦也?”
表兄弟二人抱头痛哭一场,哭得满身是汗,桓琚心里舒服了一些,道:“改葬二王与合浦公主。”
萧礼道:“是。”又劝桓琚保重身体。等桓琚恢复了平静,才辞出来,将方才桓琚交代的事情办好。此时,萧司空已经知道了发生的事情,心道:还好,只是吴王与齐、鲁二王的恩怨。一面派人送信回京给纪申、黄赞,让他们有所准备。
桓嶷接到桓琚的诏令的时候,并没有过于惊讶。吴王与凌庶人一脉的恩怨由来已久,吴王还曾向桓嶷告发过二王谋反,桓嶷当时不信,也是因为知道这段旧怨,晓得这里面有隐情的面儿大。
面上却将仅有的一点惊讶显了出来,问来使:“四郎何至于此?”
“不知,还请殿下早做处置。”
桓嶷道:“我知道了。阿爹还好吗?遇到这样的事情,最伤心的一定是他。”
“是。”
桓嶷轻叹一声:“罢了,我去见见四郎吧。”
吴王桓岳是被桓琚的命令直接软禁在王府里的,并没有真的全权交给桓嶷处理,而是从汤泉宫直接发出命令,直接调的御林军,桓琚也不放心让桓嶷去办这件事儿,他怕桓嶷不够果断,让吴王畏罪潜逃或者自杀。桓琚一定要当面痛斥这个逆子,否则难消心头之恨。
桓嶷到了吴王府,这座新府建成并不久,桓岳今年才成亲,彩漆还透着新色,往来已无仆役都被看管了起来。在护卫之下,桓嶷见到了桓岳。
桓岳沉郁的脸上透着些兴奋,看到桓嶷也不行礼,只是点点头:“阿爹让你来了?”
桓嶷也不计较他的无礼,问道:“真的是你做的吗?”
“便是我想否认,只怕也不能够吧?崔老虎审的案子,有谁能翻案吗?哈哈哈哈!我就认了,又如何?我终于为阿娘报仇了!”
桓嶷被噎了一下,反问道:“昭容不是病逝的吗?”
桓岳冷冷地看着这个哥哥:“我瞧不起你!我不像你,亲娘受了委屈你也不敢生气,也不去记仇,你这样,德妃生你有什么用?”
桓嶷的脸气得发青:“住口!”
“呵呵,”桓岳发出嘲讽的声音,“你只见过德妃咽气,可见过她难过得满地打滚?”
“你!”梁德妃之死是桓嶷心中永远的痛,他永远也忘不到自己赶到的时候母亲已经气绝的情状。
桓岳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声音变得很朦胧:“我见过的,我见过我娘彻夜难眠。开始是把一盒棋子打翻在地,她趴地在上一粒一粒的拣,拣齐了再打翻,再拣。后来拣棋子已经没用了,就拣豆子。再后来……”
桓岳顿了一顿:“你知道吗?人最痛苦的不是一无所有,而是什么都给你了,再夺走。哦,你们跟我们不一样,你们从未得到过,自然不知道失去的痛苦。”
桓嶷气得不轻,打小不受重视是真,但是大哥待他不错,他是皇子,皇子该有的体统他都有,皇子的气性他也没比谁少了。被桓岳一通讥讽,桓嶷心头暗怒,险些挂不住慈祥的表情,挺着脖子才将一口气咽下,道:“见了阿爹,诚心请罪,或可有一线生机。”
桓岳笑得浑身打颤,指着桓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想学仁孝太子?哈哈哈哈!别想了!”
桓嶷真的生气了,逼近桓岳,揪起他的领子,冷冷看着他。桓岳丝毫不惧,看着他冷笑。孙顺等急忙上前将二人分开了,孙顺口里劝道:“殿下,殿下何必与罪人一般见识?”
桓嶷道:“放肆!圣人还没有给他定罪,他就还是吴王。”
孙顺缩一缩肩膀,退了出去:“奴婢去领罚!”跟吴王这样性格乖戾的人打交道,这个时候是万不能请罪的,一旦请罪,吴王干得出顺着竿子爬折磨他的事儿。还是跑吧。
桓嶷对桓岳道:“明日面圣,我与你同往。你好自为之。”昭容福薄,有儿子报仇,没孙子祭祀。我会保你一命,让你知道后果的。
桓岳轻蔑地一声冷哼:“画虎不成。”
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将别的都放到一边,次日一早,桓嶷亲自押送桓岳往汤泉宫去请罪。
汤泉宫里,随着时间的临近,桓琚又变得暴躁了起来。他想了一宿也没想明白,为什么桓岳会变成这个样子!他自认将能做的都做到了,为什么桓岳还要干出这样猪狗不如的事情?
兄弟俩一到,桓琚立即宣入。
桓嶷还是一样的恭谨,桓岳除了阴沉还有从见过的狂傲,两相对比,就没有一个让他省心的!桓琚指一指身边,让桓嶷过来,然后开始审问桓岳:“真的是你干的吗?”
桓嶷没虐待这个弟弟,桓岳还穿着他的亲王常服,金带貂裘,依旧是富贵气象,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犯人。说的话更不像是犯人:“都说太子不类圣人,我看像挺像的,你们能不能换句话来问?是我做的,又如何?”
桓琚与桓嶷对望一眼,都带着暗怒。桓琚骂道:“你这个猪狗!”
“那也是您生的。”
桓琚被气了个倒仰,桓嶷急忙将他扶住:“阿爹,四郎昏悖,怕是失心疯了!”
“呸!没种的是你!亲娘死了也不敢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