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几个男生玩扑克争上游。
吴尘缠着但伟并排坐在一平垣的大石头上聊天,一个没话找话说,一个东一句西一句淡心无肠地应答着。
竟然形聚神离的两人目光倒是交汇凑到了一处,同步落在前方蹲在鹅卵石中的幺妹和宁霖身上,只见他俩不停地翻着石子,不知道寻找什么,两驼背影越移越远。
其实但伟内心好奇,也想着走过去瞧瞧,只是有些不好意思,一直未起身迈出步子。那脸皮比起内心的需要来还是更胜一筹,脸是给人看的,内心是给自己看的,藏着就好。
但他身边的吴尘此时在意的可是内心,别人,此时在她的眼里已经被屏蔽。
怀着小猫偷鱼的窃喜小心思,偷偷倪了一眼侧脸的但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他,看起来比在学校时还要英俊,深凹的眼眶里那双幽幽的眼睛总是装着好多好多故事一样,让人迷醉,想要探入。
完全不能相信,在这样清新空旷的野外,山水间,石头上,自己竟然与他这么近坐在一起,不到一拳头的距离。
于是她想确认一下,闭上眼,深呼吸,秋风携带着他身上淡淡的香烟味,飘进全身,这就是男人的味道吗?此时她那狂热的少女心每个细胞都在颤抖亢奋,抑制不住发热的双手牢牢地捧着滚烫的下巴,如果时间停止,那该多好。
但伟见她久未说话,转头一看,只见她闭着双眼脸通红,紧张地问道:
“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嘛?脸看着好红,是不是吃了什么过敏?螃蟹吗?”
神游的吴尘被他唤回,刚一睁开眼,让人迷醉的深隧双目正盯着自已。赶紧低下头,脸烧得如碳火球般更红。咚咚咚心不是颤抖而是狂蹦乱跳,好似自己的小秘密被他看了去。
赶紧捂脸,害羞地回道:
“啊,不是。没有。”
“那你脸怎么这么红?”
“这,我也不知道。刚吃了东西,热。”这谎话连她自己都不信。
此时机灵小脑袋一转,旋即想出一个问题岔开。
“你说,那黄菜花是好人,还是坏人?”
“什么?”
突然问出这么个问题,但伟还真没想过。
“这个问题......是不是太幼稚?”果然但伟转过脸去没再注意她。
吴尘好似解放了,这才偷偷吐口长气,心惭惭平静下来。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觉得他不坏。狂热地爱一个人有错嘛?那个女孩不懂得珍惜。多可惜,也许她再也找不到如此爱她的人。就算不答应,受伤也是个意外。怎么让别人坐牢呢。不是毁了他一生吗?”
“好人,坏人,不是谁都能简单定义。要看是什么情况,从哪个角度来说。爱一个人没错,但是如果对方不接受,再狂热的爱也只能是远远静静地藏在心里。”说着,又看向远方的宁霖他们。
仔细揣摩他的话,既是回答,好象又不是。这种很敏感关于人的话题,按理对于他这个当兵出生的人不应该这么谨慎,直面了当作答才是。但是从小在父亲身边长大耳目濡染,下厂后又得以上级领导以及父亲栽培提拔的一些领导的关爱教诲下,他的回答可谓是无懈可击滴水不漏。
“藏在心里?那还叫狂热吗?”吴尘没明白他的意思,此时的她也听不懂。
“你们看看,我找到了什么?”这时宁霖从远处奔回来,双手举着一块小石头,边跑边兴奋地喊着。
在她身后的幺妹双手放在腹部捧着一大堆石子。
“这是做什么,捡这么多石头干嘛?”呆子转过身来看着宁霖他们,奇怪地问道。
马军笑道:“吃饱啦,消化。哈哈......”
“石子也能消化?”吴尘睁开大眼惊呼起来。
“宁霖,看来你的同学莽子鱼吃多了......哈哈......”幺妹笑得他那腹部上的石子跟着颠了起来。
但伟一旁偷笑不语。
“你们不懂了吧。等下。”宁霖边说边走到水边,把大石子放水里清洗后,才拿过来递到他们眼前。
“你们看看,像什么?”
只见这石子呈深黄色,恐龙蛋大小,表面光滑,上面竟然有黑色线条图案。
大个儿接过石子,仔细瞧了瞧。“这图案好象熊猫。”
“是不是好看?”宁霖满怀兴致的眼神看着大师兄。
“嗯,好看。”
二师兄从大师兄手里拿过来,翻来倒去的,只觉着这是一般的鹅卵石。笑笑还给宁霖。
这时,但伟从那大石头上走了下来,拿过那石子,旋转了几圈。说道:
“只要找准角度,的确看上去那图案像熊猫。换个方向,竟然又有些像一个人。”
“像吗?”
宁霖热切的眼睛闪着光芒,让他有些无法自持。心跳加速,眼神呆滞,声音竟有几分沙哑,好似喉咙被堵了一样。
“像......像。”
“我说像嘛。”
宁霖并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兴奋地转过身从幺妹身上又拿了几颗小石子,跑向河边。
丢魂的但伟没有逃过那四个玩扑克的小伙子法眼。
大个儿首先站了起来,“太晚了,我们回去吧。”
几个小伙子跟着起身呼应,大家开始收拾东西。
那但伟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尴尬地自嘲一笑,拿着那颗石子,走向一直坐在石头上胡乱做梦的吴尘,招呼她准备回去。
宁霖洗完石子寻那但伟而去。
递给他看。热情地介绍。
“你看,这几颗小石子与那大的不一样,更多了些灵气。颜色鲜艳好似雨花石般光滑漂亮,你看这一颗鸡蛋大小,白色半透明状晶莹剔透竟有几分玉石光泽。是不是?你觉得呢?”
还未等但伟说话,一旁的吴尘伸手拿了那颗白色的石子。“真好看。”
“不行,这个可不能给你。我的最爱。”宁霖一把从好友手上夺过。嘻嘻地笑着跑向大师兄。
“吝啬。却。”吴尘在她身后翻个白眼,假装生气。
“如果你要,我这儿有其他的,可以送你。”宁霖说着话却未回转身。
“谁稀罕你这些破石头。送我,也不要。”
本是两个好友之间无心打闹。但伟看着自己自行车栏里的那颗石头,竟然不何如何处理是好。再也不敢多看两眼宁霖。
大家原路返回,一路无话,路程似乎短了好些,很快回到家属区大门口。
宁霖跳下大师兄自行车,从幺妹车栏里拿出她的石子,便与大家告别,执意不要大师兄送。
正好但伟与她同路,可以搭便车,大师兄也不好再坚持。
其他人与吴尘告别后进了大院,她一直站在原地,见不着宁霖他们身影后才依依不舍,魂被带走了般,空落身躯进了大院。
但伟带着宁霖行驶到单身楼小坡脚下,两人便下车,推着上坡。这时厂国庆节目表演活动应该还未结束,路上也未见什么人。
“你喜欢石头?”但伟打破了沉默。
“嗯。”
但伟倪了她一眼,这姑娘一回来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一下安静了下来。这女孩子真是那些人所说,是百变鸟化身?百思不得其解。
两人竟未再说话,埋着头盯着路面往上走。
“小伟。”
但伟抬头,惊喜看见自己妈妈身穿一条黑色金丝绒长旗袍,外套一件白色线钩织的网眼长袖小杉,肩上挂着一个花布包,竟然站在坝子边沿呼唤自己。
宁霖定睛一看是向桦舅妈,混身如有缰绳拴着手脚不自在起来。她那双锐利的眼神似乎已经追随了过来。
只好更着但伟加紧了步伐。
还没到跟前,但伟问道:
“您怎么来了?也没提前打招呼?”
“咦,没打招呼?我来看看自己儿子,不可以吗?”
“阿姨好。”
“是宁霖呀,唉哟,好几月不见。越发的漂亮呀。”
还是她一惯的眼神笑眯眯地上下扫射着宁霖。
其实他们一上坡就认出了宁霖和自己的儿子。她喜欢宁霖这个姑娘,本想迎上去,思忖后还是把持住未动,远远看着,直到他们走近。这俩人在一起是既高兴又担忧。复杂的情绪困着她,这次来一是看儿子下厂半年了过得好不好,二是带了任务来的。见这情形还不知该如何处理是好。
“阿姨,我宿舍在那边。我先回去了。再见。”宁霖指着自己宿舍楼准备离开。
“别呀,这刚见面的。一块吃个饭。”
“谢谢阿姨。一会儿食堂就开饭了。”说着,宁霖跟逃似地快速离开。
阿姨还想说什么,儿子一把挽着她的脖子。“你到底是来见儿子的,还是请人家吃饭?”
“去你的。小子,几月不见还打趣你妈。”
“好啦。人家走远了。看您那眼神,都快把人家给生呑了。没看她逃得脚冒烟吗?走吧。跟我回寝室吧。”说着挽着妈妈就走。
“我没看出来。你小子是穿透眼,还有这功夫?我当妈的怎么没发现,你还有特异功能?”
嘿嘿但伟一阵傻笑,有些撒娇起来。“老实说,您这次怎么想起看儿子来啦。可没这么简单吧?”
“臭小子,你是妈肚子里的蛔虫。还知道我怎么想的?”
“嘿嘿”但伟撤娇的用下巴在妈头顶上噌噌。
“说吧,你跟那宁霖怎么回事?”
“说什么呢?什么怎么回事。”但伟手从妈妈的脖子上放下。避开妈妈那双有毒的眼睛。
赶紧把话岔开。“今晚你住哪里?我寝室还有一人。”
“这会儿知道关心你妈啦。我一来就在你们招待所订好了房间。我在这厂生活了几十年,还找不到住宿。”
“是,我的妈多厉害的老太太。”
说笑着两人到了但伟的寝室。
这男生宿舍的寝室可不比得女生,一开门就是一股酸臭味。地上盆里堆着换下来几日没洗的衣服。床下横七竖八胡乱摆着几双鞋子。床上被子倒还叠得整齐。桌子上杂乱地摆放着书。
一见儿子的寝室简陋又零乱,竟有几份心痛起来。放下包,交待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