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诛心之问。

王仁峰良久沉默不语，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会把他的女儿放在第一位。

如果王玉川设想的那种情况真的发生了，他真的会出卖王玉川，即便他明知道出卖王玉川他一定会死，躲到哪儿都没用。

他选择了沉默，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王玉川叫他起来，王仁峰反而把脸深深埋在地上，在崇尚自由平等的二十一世纪，忠君思想已经被打上糟粕的标签，被世人所唾弃。

王仁峰不同，他年轻时所受的教育便是忠君忠父忠兄，他是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三纲五常仍是他心中难以撼动的教条。

这便是他负罪感的来源。

“实话说，真到了那时候，我倒宁愿你背叛我，最起码这样还能保住你女儿的命。”

这句话在王仁峰心底掀起万丈波澜，他下意识抬起头，瞪大双眼，脸色震惊无比。

王玉川自顾自的说下去：“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王仁峰摇了摇头。

王玉川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你大概不知道，我老婆就活生生死在我面前，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我根本来不及去救她，我就眼睁睁看着她被个怪物吞了，你知道那是种滋味吗？”

他的声音哽咽起来，王玉川深吸一口气，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其实在那之前我不是没得选，要不是我执意带她走，说不定我老婆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她是个好姑娘，每次我遇到危险了，她就傻乎乎的跑来救我。你说她到底图啥？我就是一烂人，为了这么一个烂人搭上自己一条命？值吗？我反正觉得不值。”

‘“可是你知道吗？那傻姑娘对我说很值，很坚定的告诉我，我值得她搭上一条命。”

说到这里，王玉川眼眶湿润了，眼前蒙上一层朦胧的水雾，他合上眼，一滴泪无声无息的落了下来。

他沉默片刻，突然抬高了音量：“真的，如果再重来一次，我压根就不敢去招惹她，打住，就此打住，我他么的现在视人命如草芥，可她的这条命，我背不起，我真背不起。”

他死死盯着王仁峰，厉声质问道：“你来说，这事儿要是换成你，你背的起吗？”

王仁峰脑子嗡嗡作响，现在他就感觉自己被王玉川掀开了天灵盖，呼呼的风刮得他脑仁生疼。

隔了半响，他缓慢的摇了摇头。

王玉川胡乱擦了擦眼泪，做了几个深呼吸，扭头望向别处。沉默良久，他用梦呓般的声音喃喃道：“你女儿那条命，我也背不起。”

王仁峰缓慢攥紧拳头，耷拉下脑袋。

王玉川目光落在他身上：“所以你也别让我做这个选择，什么忠义难两全，全都是狗屁，咱们干脆点，直接杜绝这种状况发生，皆大欢喜，你也开心，我也开心，你说呢？”

“我明白了，王先生。”

“起来吧，别跪着了。”王玉川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站起身来，简单整整衣服，他迈开腿，面无表情的打王仁峰身旁经过，带起阵阵微风。

王仁峰赶忙爬起来了，快步追了上去。

一面是心狠手辣，独断专横的暴君。

一面又是带着浓郁悲情色彩的可怜人。

这两个截然相反的形象在王玉川身上，却毫不违和的重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