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三年的腊月,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月份。
玄武门之变后的第一起谋逆案件,便在这凄风冷雪的寒冬腊月发生。承平多年的大唐帝国,也因为这一起突然而起的谋逆案仿佛平静的湖面丢进去一颗震天雷,炸得浊浪天天,波涛汹涌!
本是接近年关的欢乐日子,此时这个关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庆气氛,仿佛黑云压城一般,笼罩在极低的气压之中。金吾卫、百骑的兵卒满大街的穿梭,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的差役官员顶着巨大的压力,连续不断的审理这次谋逆案。
侯君集、李元昌、赵节、杜荷……一个个身份显赫的勋贵被拎出来,哪怕是死了亦或消失无踪畏罪潜逃,都要再被审上一遍。最倒霉的莫过于杜荷,这位只是去了几次东宫,然后在李元昌面前抱怨了几句,事实上整个反叛谋逆的过程人家都没带上他玩,可还是被审了出来,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整个长安城内人心惶惶,平素与侯君集李元昌等人往来密切的亲朋故旧各个心惊胆跳度日如年,每当门前传来马蹄声,都吓得心里一哆嗦,唯恐被负责审理这次谋逆案的三司衙役套上枷锁带去问话。
往年极为频繁的走亲访友往来人情,几乎所有人家都很有默契的停了下来,就怕这个时候引起旁人的注意,若是被有仇隙者添油加醋的诬告一番,那可真真是冤哉枉也……
李二陛下没有处置长孙冲,一来是三司尚未审理出确凿的证据,二来也是真不知道如何处置。
长孙无忌知道陛下的心思,明白这既是陛下心里还是爱护长孙冲的,更是给自己留下颜面。
但是他更明白,或许陷害太子这些事看在他的面子上陛下会从轻发落,可一旦跟谋逆案沾上关系,那陛下定然会狠下心来,什么外甥,什么女婿,什么功臣之后,统统不好使!
长孙无忌是真的没有想到,长孙冲居然背着他干出了这些事!
所谓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这个一向乖巧聪明的长子居然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即便能保得住性命,这前程怕是也一片黯淡,再也没有可能在仕途上有所作为……
回到家里,长孙无忌呆愣愣的再大堂里坐了半天,才指使人去将长孙冲唤了回来。
长孙冲还有些诧异,现在正是率领神机营未定关中局势在皇帝面前好好表现的关键时刻,怎地老爹居然让自己回家?
想到老爹的政治头脑也比强出百倍,定是发现了极为严重的情况,这才风风火火的赶回来。
一进大堂,长孙冲就是一愣。
往昔气势雄浑腰背挺直的长孙无忌,好像陡然老了几十岁一般,呆呆的坐在榻上,双目无神形容憔悴,只是半天不见的功夫,嘴角便一进生出一圈儿燎泡……
“爹,这么着急唤孩儿回来,有何要事?”长孙冲在长孙无忌面前站定,恭敬的问道。
长孙无忌这才从失神中缓过来,盯着儿子看了好半晌,才将那基本折子拿出来放到面前的案几上。
“看看你自己做得好事吧……”长孙无忌嗓子沙哑,双目无神。
长孙冲没有去看那折子,而是关切的问道:“父亲可是身体不适?那孩儿待会儿进宫,却请一位御医过来为父亲诊治。现在整个关中人心惶惶,正是需要父亲站出来主持大局的时候,可不能被那些各怀机心的小人抢走了功劳。”
他想当然的以为父亲是因为这次谋逆案搞得受了惊吓。
“功劳?”长孙无忌惨然一笑,失望的看着面前一贯引以为傲的儿子:“我们长孙家不破家灭族、满门抄斩,都是陛下仁德厚爱,还敢谈什么功劳?老子大半辈子风里火里用性命搏出来的功劳,一转眼就被你个败家的东西给败光了,你还敢谈功劳?”
长孙无忌越说越气,说到最后,已然是声色俱厉,痛心疾首!
他长孙无忌跟着李二陛下鞍前马后功勋无数,早已足够整个家族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下一代、下下一代、甚至千秋万代,只要大唐仍然存在,他长孙家都可以与国同休!
偏偏儿子干出这样的事情……
时耶,命耶?
长孙冲被老爹骂得一头雾水,瞅了瞅双目圆瞪的长孙无忌,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自己串联侯君集李元昌之事,事发了?
心里忐忑不安的走上前去,捡起那基本折子,翻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