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濬惨死西域,家中事务他早已让长孙淹全权接手,虽然对这个儿子并不甚满意,但到底家中诸子以他为长,却也是没把法的事儿。若是将他投闲置散,将其余诸子中的一个扶持起来,怕是也难以压得住他。
然而这个时候送来两封信,难不成家中诸子闹了分裂?
接过信笺,往封皮上一看,一封是长孙淹的,另外一封是长孙净的,长孙无忌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又是气恼又是郁闷。
果不其然,这帮混账为了家主之位居然分成了两派,一个两个的,真特娘咧不省心。
尚未展开信笺,长孙无忌便想起此刻身在平穰城的长子长孙冲,喟然一叹。
诸子之中,唯有这个嫡长子深得长孙无忌之宠爱,早早便予以栽培,希望日后能够继承家主之位,带领长孙家再创辉煌。然而命运弄人,这孩子嫉妒心太强,房俊之崛起使其自尊心受到严重打击,故而铤而走险,走上歧路。纵然陛下宽厚,准其戴罪立功可以重返长安,此生此世却再无可能成为长孙家的家主。
其余诸子天资便差了许多,别说再创辉煌了,便是能够守得住眼下这一份家业就算是远超期待。
而等到长孙涣、长孙濬先后死去,长孙无忌更是连守住家业的希望都不敢有,只求别作死,拖累整个家族万劫不复才好。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真真是时也,命也……
……
拿起帕子擦擦手,将两个信封的火漆验看一番,见到上面长孙家的独特印鉴并无损毁,这才拆开其中长孙淹的信封,将信纸取出,仔细观看。
信中开头便写了西域之事的详细经过,言及一切绸缪都非常完美,结果房俊忽然派遣程务挺前往交河城封锁四门大索全城抓捕与敌国勾结之人,导致长孙明败露,使得所有谋划都坦陈于房俊面前,功亏一篑。
然后又言及长安因此风云激荡,太子甚至掷地有声的道出“玉石俱焚”之言语,决心与关陇门阀赤膊相对,死战到底。他为了顾全家族,不得已四方奔走,却被长孙净联合长孙温所背叛,这两人甚至跑去劫持武媚娘试图逼迫房俊,虽然最终事败,却使得朝野上下舆论沸腾,如今长孙家几乎人人喊打,声望跌落至前所未有之低谷。
幸而太子殿下宽厚仁慈,为了安抚关陇门阀,故而将西域之事压下,他更是在太子面前跪地哭诉苦苦哀求,太子才勉为其难的宽恕长孙温意欲劫持武媚娘之罪行……
看完整封信,长孙无忌幽幽叹息一声。
所谓知子莫若父,固然不喜欢长孙淹,但是却也知道此子心性狠辣、作风凌厉,若是有足智多谋之人辅佐,或许也能成就一番事业。
这信中所言种种,长孙无忌更是一眼便看出矫言饰非之处。
什么太子宽厚仁慈,什么跪地哭述苦苦哀求,太子再是仁慈,你都碰触到人家储位之底线了,意欲将东宫最重要的支柱铲除,太子岂能饶你?
既然饶了,不予追究,那就说明长孙淹已经走投无路,求生欲望之下使其彻底投靠了东宫,成为太子安插于长孙家的一颗钉子……
有了这样一个惹不得碰不得的“钉子”,可以想见从今而后,长孙家怕是再无宁日。
将信纸塞回信封之中,又拆开另外一封长孙净的信,取出看了一遍。
这封信自然是与长孙淹那封书写之内容截然相反的,言及西域之事乃是长孙淹谋事不密,这才被房俊有所察觉,进而设下圈套驱虎吞狼,一举将突厥人与大食人全部歼灭。
尤为重要的是,回纥可汗吐迷度临阵反水,率领回纥兵卒挡住阿拉沟口,致使突厥人欲退无路,招致歼灭。
如今回纥人背叛突厥之消息必然已经传回天山之北的突厥牙账,回纥人不可能引颈就戮,肯定要举族迁往天山之南依附于房俊。而为了博取房俊之支持,势必出兵协助房俊增援弓月城,安西军势力大增,大食人想要吞并整个西域的企图怕是即将落空……
洋洋洒洒数千言,将关中、西域之形势描述详尽,看上去的确有几分眼光远见以及对于时局之把控。
长孙无忌却只是叹息一声,让家仆点燃烛火,将两封信放在烛火之上被火舌吞噬,化为飞灰。
长孙净自以为这般详尽的描述局势,就能够展现他高出一等的远见卓识,实则却是画蛇添足,说多错多。
长孙家将大食人引入西域,岂是为了让大食人当真打倒玉门关,甚至杀入关中危及大唐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