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看着仓库之中堆积如山的木箱,担忧道:“整个铸造局新近制造的火器皆被你运送至此,若是被其他部队发现捅出去,怕是整个御史台都要炸了锅,那些御史言官弹劾的奏疏能湮没陛下的预案。”
一场东征之战几乎倾举国之力,西域之战更是惨烈非常,紧接着又是关中兵变,除去大量兵卒伤亡,更为严重的军械辎重的短缺。
尤其是这三场大战之中大放异彩的火器,已经被各支部队所接受,自然要第一时间予以补给。铸造局毁于关陇兵变,如今虽然重建,但因为时日尚短规模有限,自然无法全部供应各支部队之需求。
不少部队甚至已经组建了大规模的火器兵种开始训练,却一时间无法装备火器,譬如程咬金的左武卫,以及尉迟恭的右侯卫……这些大佬没事就要去往兵部催一催,搅得张行成焦头烂额。
若是被这些人知道铸造局产出的火器几乎大半都被房俊通过兵部官员私下里截留,怕不得大骂一场……
房俊从亲兵那里接过帕子擦了擦手上沾染的油渍,不以为然道:“当年吾便不怕那些吱哇乱叫的御史言官,现在无权无职,自然更是不怕……随便他们乱喷便是。东宫六率的军械必须保证,兵员补充也要尽快,这不仅是保障太子生死的砥柱,更是护卫帝国正朔的根基!”
李靖颔首:“放心,老夫虽然素来不精通政务,但眼下之朝局焉能看不明白?让太子殿下放心,即便下一刻便发生骤变,东宫六率数万兵卒也会力保东宫,确保国运不失!”
他对于房俊“护卫正朔”之理念是极度认可的,也认为一旦太子性命不保,帝国将会从此坠入权力争夺的漩涡之中,直至一点一点将国力、国运耗尽。届时,诺大帝国分崩离析,天下战乱频仍,百姓陷于水深火热。
更有甚者万一外族趁机入寇中原、饮马黄河,则华夏必然经受一番残酷至极之劫难,再想凝聚国力、修复国运,却不知要经过几百年才行……
不然,以他的年纪、经历,在挫败关陇兵变之时便应该解甲归田、急流勇退,又何必跟着折腾?
他是军人,一生之功绩都来自于战场,从隋末乱世当中一路杀过来,自然比旁人更清楚当一个国家国力耗尽、国运凋零,会给这片土地带来怎样的伤害。
与整个华夏之国运相比,个人之生死荣辱又算得了什么?
房俊笑了笑,与李靖并肩走出库房,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叹息一声,道:“可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在这盛世华章之下,看得到国运之命脉其实就在当下?卫公一生戎马,不曾涉足政务,却能够穿透这繁华表象看到潜藏之危机,实在是令人钦佩。”
若非他穿越历史迷雾知晓世家门阀之恶劣,只怕也如当下世人一般沉迷于贞观盛世之中。
可李靖分明不知未来,却依旧能够看得清一旦晋王上位必然使得天下世家门阀权势暴涨之危机,并且愿意为了阻止世家门阀在关陇之后彻底占据朝堂而站在东宫这一边,实在难能可贵。
李靖哈哈大笑,拍了拍房俊的肩膀,豪迈道:“二郎这话怕是在夸你自己吧?举世皆醉,唯你独醒,老夫不懂那些政治,只是信你而已。”
看着眼前英姿勃发的年青人,李靖心中感慨。
江山代有人才出,正是这样有着卓越见识却又能不恋栈权力的人杰涌现,才意味着盛世降临,才意味着国运强盛。
两人穿过忙碌的兵卒来到中军帐入座,有亲兵奉上热茶之后退出。
房俊执壶给李靖斟茶,后者先谢过,继而问道:“对于当下局势,二郎有何看法?”
房俊略作沉吟,摇头道:“陛下到底龙体如何,暂不得知,只怕那几位御医之言也早已受到陛下叮嘱,不敢妄言,毕竟皇帝安危乃是天下第一等大事,再是谨慎也不为过。”
李靖颔首,便是明白。
李二陛下病重,可即便再重也必然对外隐瞒事情,这是常规操作,否则世人皆知皇帝将死,心怀叵测之辈还不得闹得天下大乱?
若只是为了稳住朝堂,自然最好。
可最怕是李二陛下另有谋算,却故意对外隐瞒病重之事情,那麻烦就大了。
帝王驾崩之前,一切所为都只是为了完成自己之布局,自然再无半分亲情,更不会有什么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