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华闻言，因着不防突然被点名而稍有受惊，当即便整理了言辞言简意赅答了:“…府中读书写字，闲时务农。”

答案中规中矩，无甚可挑剔，与宫人报来的消息大体吻合。崇元帝听了回答，不置可否，半晌忖度才又接着道了:“…都读得什么书？”

他其实不过随口一问，心中已先入为主以为定是女儿家通常喜欢的才子佳人的话本，不曾料想明华会认认真真说出一些正经的治学之书来。

明华不喜读书，崇元帝是知道的。因而她依次说了十数本或是她搜罗或是他人借予的，不免引得崇元帝惊讶。崇元帝听了一遍过去，眉梢一挑，竟一时对明华说的那些书籍起了几分探究之意——明华说的书籍，有些是传世的经典，他自然早看得滚瓜烂熟、倒背如流。然则有些则是尚不得志的落魄书生编着的，不说并不读书识字的市井小民对之不感兴趣，就连酷爱藏书的皇宫大内、名门世家都少有听说着书之人的名声。

崇元帝选择其中一本仔细问了，正是玉汇借予她的那本《楚国图志》:“…这是何人编着？”

《楚国图志》名不见经传，就是以藏书众多着称的世家也不见得纳入书架，然而据明华简要说来其中内容，崇元帝是行家一听便知有没有，当即就敏锐意识到书中或许提及极有价值的东西。

明华本来也是有意借着崇元帝主动发问的机会向他推介，见他上钩，便如他所愿将书籍中的要紧关窍之处为崇元帝点明了出来。

《楚国图志》的编着之人画功太差，玉汇固然巧合之下弄来一本，却也和绝大多数人一般意识不到它的真正价值。而那些侥幸慧眼识珠的却又因为身份低微而不得以见天颜，以致于一本好书明珠蒙尘。

明华却不同。她不仅有身份能够见到崇元帝，还亲身走过一趟楚国山河眼见为实，所欠缺的不过是一个向君父提起书籍的机缘。她原本打算过些时候征求玉汇同意临摹一本进献宫廷，不成想这么快便有了机会。

于公，楚国是大周一个心头之患；于私，熊祎是明华的杀身仇人。明华熟知“历史”，自然没有坐视熊祎壮大起兵的道理。

于是她不藏私，全头全尾为崇元帝细细讲解了阅读心得，崇元帝越是听明华说道，神色越是郑重认真，时不时点起头来与明华交互意见，就连不觉将吃用了一半的碗饭搁下也浑然不觉。

他二人说得火热，撇下了百里汐颜一人独自在那儿吃用晚膳。百里汐颜自觉无趣，又不敢打扰崇元帝，只好闷声不响地兀自将碗里的饭菜吃尽了。

然而她终是忍不住出了声儿意图引起崇元帝的注意，崇元帝被她唤了一声适才想起她还在那儿，转过头去看她，声线低沉:“…爱妃何事？”

百里汐颜用完了晚饭，自然只是期望皇帝与她软语温存，然而崇元帝此时无心风月，注定要辜负她一番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