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夫人都恭敬地匍匐在地上,只感觉到眼角的余光处,有一道明黄迅速地划过。
庆和帝迈着稳健的步子,走到姜素敏的跟前,弯腰伸手,“爱妃,不必多礼。”他体贴地把人扶稳后,才看看的左近两位正一品宫妃,语气淡淡,“淑妃、德妃,也起来吧。”
尽管明嘉公主已经被母妃训斥过,但是她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还是有些面色不豫,父皇还是太过偏心了。
秦淑妃不知道是后脑勺长了眼睛,还是早就料到女儿的反应。她在宽袍大袖的掩盖下,伸手轻轻地捏了捏女儿,以作提醒。
王德妃神色自若,眼神的深处没有丝毫的波澜。似乎对她而言,皇帝这样的举动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诸位夫人都起身吧,今日是明熙和太原王的好日子,诸位也不必太过拘谨了。”示意众人起身后,庆和帝才松开牵着姜素敏的手,落座在一早预留给他的案席上。
就在两人贴近的那一瞬,姜素敏清楚地看见他脸上的疲惫。可能因为最近的劳心劳力,他脸上的皮肤都变得松弛无光,眼袋厚重。他眉间的川字纹渐深,沟壑更是已现雏形。
她深邃宁静的眼中,闪烁着担忧,他的年纪已经不算年轻了,平日繁忙、压力重,再熬得太厉害,就很容易生病的。
庆和帝似乎感觉到什么,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像是无声的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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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一派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大殿中央的卧榻上。
只见,那张已经铺陈好的卧榻上仰卧着两个小婴孩。他们的身上分别穿着缩小版的朝服,可能因为衣服格外厚重,束缚着他们的小胳膊小腿。一向活泼的明熙的小公主,也不能手舞足蹈的,变得文静起来了。
同是玄色的朝服、有些遥远的距离,使得安坐于席间的夫人们,竟无法通过分辨朝服上的绣纹,辨别清楚两个孩子的身份。
两位皇嗣的乳母,伏跪在卧榻后方两侧。她们主要的职责是照看好卧榻上的孩子,还有在有需要的时候搭一把手。
卧榻的右侧,站着一位尚仪局的女官。她的神色肃穆,正在朗声唱礼。
窦氏双臂微屈,平举于胸前,上面托着两件折叠整齐的百家衣,步履缓缓地走到那张卧榻的跟前。身为两位皇嗣的外祖母,她要亲手为他们穿上这两件百家衣,送上来自外祖家的祝福。
在两位乳母的帮助下,窦氏利落地分别为两位殿下套穿好百家衣。而后,她便在女官的唱诺之下,退回到自己的坐席上,心里仿佛压着大石一样的沉重。
看见那两件斑驳紫色的百家衣,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庆和帝在内,都觉得姜家对两位皇嗣是真的尽心尽力了。
所谓百家衣,是指收敛百家布头而制成的小孩衣裳。但是这布头与布头之间,都是有差距的。最好的百家衣应该是紫色的,又因“紫”与“子”同音,送“紫”又有送“子”之意。因此,紫色的布头是最难讨要的。
最纯正的紫色染布都会进贡宫廷,用来制作宫妃或者官宦的朝服。而民间的紫布受到等级上的制约,故而颜色大多深浅不一。
穿上了百家衣,接下来,就应该是家族里长寿的长辈为晚辈带上长命锁。
诸位夫人不着痕迹地看了一圈,都没有发现皇室的什么年老的长辈。她们忽然意识到,如今的皇室里,辈分最大、年纪最长的,不正是皇帝本人吗。
难道……
果不其然,在众人差异的目光中,庆和帝从主座走了下来。他从怀里摸出两把样式拙朴的羊脂玉长命锁,翻看了一下,便分别挂在两个孩子的胸前。
长命锁的正面,是以大篆雕琢着“长命百岁”四个字。锁的背面的右下方,则以大篆分别雕琢着两个小孩的名。
明熙小公主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见突然出现的熟悉大脸,眼睛微弯,嘴里发出一声清脆、响亮的“啊”。
然而,小太原王就显得冷谈多了。他仅仅是有冷淡的目光,扫视了这张熟悉的面孔。他仿佛又沉浸在被母妃拒绝的忧伤里,黑漆漆的眼珠子木木的,透出了几分呆滞。
庆和帝看见儿子的表情,眉间的“川”字深了一些,便想要伸手抱起孩子。但是碍于这个百日宴的仪式没有结束,他也无意让这双儿女更引人注目了。反正儿子看起来还没有哭,他就打消了这个主意。
仪式的最后,便是在殿内的所有人,都要为两位贺百日的殿下,送上精心准备的礼物,还有她们亲手编织的长命缕。
秦淑妃率先走到卧榻跟前,小心翼翼把长命缕系在两个孩子的手腕上。她还特意地看了看百家衣底下的朝服,绣蟠龙的是王爷,绣蛟纹的则是公主。对号入座后,她才仔细地端详起两个孩子来。
可能因为没有见到陌生人,小肉球似的明熙小公主,无论看见谁都一副特别好奇的样子。她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上方出现的大脸,嘴里时不时发出一声疑惑的“啊”。
跟姐姐对比,失去了一身奶膘的太原王,身量只剩下姐姐的二分之一,简直用瘦弱来形容了。他看起来十分斯文沉静,因为有些无精打采,便添了几分呆气。他那张消瘦的小脸蛋,清晰、立体的五官已现雏形了。